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茉莉笺 > 第9章
冰冷的镜面墙壁像一块巨大的寒冰,透过单薄的衣料,将刺骨的冷意源源不断刺入凌以茉的骨髓。贺弈那巨大阴影的压迫感更胜任何寒气,将她牢牢钉死在镜面和他胸膛之间那狭仄的、令人窒息的缝隙里。他的呼吸灼热沉重,喷洒在她被迫高昂起的、因恐惧而剧烈颤抖的颈侧,激起无数绝望的细小疙瘩。
镜子里映出的景象残酷清晰:她被钉固的姿态狼狈不堪,泪水蜿蜒扭曲,发丝凌乱,衣不蔽体,像被剥光了展示的祭品。而他占据她身后,如同审判一切的阴影,那双通过镜面折射回来的眼眸,正用一种冰冷到令人灵魂都冻结的力道,审视着她每一个细微的恐惧颤栗。
时间在巨大的恐惧中一寸寸碾过,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就在凌以茉感觉自己即将被这无声的酷刑彻底撕裂意志,陷入崩溃边缘之际——
那只死死紧扣在她后颈、迫使她无法移开视线的巨手,毫无预兆地……松开了!
像支撑着万吨巨石的钢索骤然绷断!那钳制着她头颅的、如同钢铁铸造的指掌瞬间卸去了所有力道!
后颈猛地的压力骤然消失!凌以茉的大脑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松脱而嗡地一声眩晕!身体因长久僵持而麻木的神经末梢骤然失去支撑,像断线的木偶般,毫无防备地、带着被钉在冰面上的惯性,猛地向后一倒!后脑勺重重撞在冰凉的镜面上,“咚”的一声闷响!
剧烈的疼痛伴随眩晕感让她眼前金星四冒!身体更是脱力地顺着冰冷的镜面向下滑去!
贺弈没有扶她。
他几乎在她脱力的瞬间,猛然后退了一大步!高大的身形像被无形的巨力弹开,瞬间拉出了两人之间一道宽大的、冰冷的空隙!
压迫感骤然消失,只剩下冰冷的墙壁和空旷死寂的空气。
凌以茉无力地瘫软在冰冷的地板上,冰凉坚硬的地砖透过薄薄的礼服传来寒意。她剧烈地喘息着,后背和后脑勺的钝痛交织,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她蜷缩起身体,双臂紧紧抱住自己,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耸动,像一只被彻底吓坏了、只能呜咽着舔舐伤口的幼兽。恐惧的余威还在神经里疯狂窜动,冰冷的地板和失去禁锢后的巨大落差让她感觉空茫又无助。
客厅明亮的灯光刺得她眼睛生疼。她不敢抬头,更不敢去看几米外那道沉默如同礁石的高大身影。巨大的羞耻感和惊魂未定让她只想把自己缩进地板的缝隙里,从这片充满压迫的空间消失。
时间在无声的泪水和沉重的呼吸中流逝,冰冷的地板吸走她身体最后一点温度,让她微微发抖。
就在她感觉要被自己浓重的无助感彻底吞噬时,视线里闯入一双锃亮的黑色皮鞋鞋尖。
贺弈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蜷缩的身体旁边。没有弯腰,没有触碰。只是居高临下地站立着,宽阔的影子投射在她蜷缩的、小小的身体上。空气里听不见他的呼吸声,只有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
一个微小的硬物落地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声音很轻,落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咔哒”声。
凌以茉哭得泪眼模糊的眼睛条件反射地聚焦在地上那靠近她膝盖的地方。
那里,安静地躺着一个小巧精致的、密封的无纺布方袋。上面印着药店熟悉的logo,透过袋口隐约能看到里面冰凉的深蓝色包装。
——是……一袋速冷冰袋。
不需要任何说明,那是用来冰敷刚才撞到镜面上的后脑勺和红肿后颈的。
冰冷的指示,不带丝毫温情的关怀。
凌以茉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袋速冷冰袋上,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指甲深深掐进手臂内侧的嫩肉里,也压不住那瞬间如海啸般翻涌的酸楚和……惶恐。
他用最粗暴的方式揭开她的狼狈。
然后用一个冰冷的冰袋告诉她:后果自己处理。
这冷漠的“关怀”像一把精准的刀子,切割着她刚刚被撕开的神经。
不行……
不能这样……
她不能被他彻底推开……
那双映在镜面里、冰冷审视她的眼睛,比王鹏的油腻更让她恐惧千百倍!那是精神层面的放逐!
一个念头如同救命稻草般疯狂地滋生出来:讨好他!卑微也好,羞耻也罢,她必须抓住点什么打破这致命的冰封!必须……修复!
像溺水的人本能地抓住离自己最近的漂浮物,凌以茉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用尽了全身力气!颤抖的、冰冷的手猛地伸出,快得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一把死死攥住了贺弈笔挺西装裤的裤脚!
手指如同受惊的小动物般抖得厉害,却带着孤注一掷的力道紧紧攥着那昂贵的、质料挺括的布料边缘!她甚至不敢完全握实,只是用几根指腹无措地捏着裤脚的折缝线!细微的布料摩擦声在死寂中分外清晰。
这个动作,已经是她此刻能鼓起的最大勇气。她甚至不敢抬头看他的表情,只能死死地盯着被她抓住的裤脚褶皱,眼泪大颗大颗地砸落在冰冷的地板上,洇开深色的小圆点。
“对……对不起……”她哽咽着,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惊惶和无助的讨好,“贺弈……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让你担心了……”
她语无伦次地承认,努力把自己缩得更小。蜷缩的身体微微颤抖,仿佛这样就能证明自己的无害和驯服。
贺弈的腿在她指尖细微的颤抖下纹丝不动。他依旧沉默地站在那里,目光像沉沉的铅块,落在她紧紧攥着他裤脚的手指上。那几根纤细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着极度缺乏血色的青白,被泪水打湿的头发散乱地贴在她的脸颊和脖颈,狼狈得触目惊心。
昏暗的光线下,几道被他刚才强行压制时、失控在她肩颈和下臂皮肤上掐出来的、清晰的红色指印,在白皙的肌肤上显得异常刺眼。
时间在极度紧绷的张力中艰难流动。每一秒都像在凌以茉心上凌迟。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撞得肋骨生疼。攥着他裤脚的手指开始麻木,却又不敢松开半分。那是她与这道深渊之间唯一的、脆弱的连接点。
就在她感觉自己手指的力道快要松懈、快要被这种无声的压力彻底碾碎意志的时候——
贺弈那只垂在身侧、带着狰狞青紫色伤痕的手,终于……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
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滞涩感,仿佛每一个骨节都僵硬得难以移动。
那只骨节分明、手背带着新鲜创伤的手,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带有目的地递过来一个命令或物品。它只是抬到了一个不前不后的高度,悬停在空中,对着凌以茉的方向,五根手指微微弯曲,以一个极其微妙、介于“需要协助”和“施舍”之间的姿态,松松地张开着。腕部僵直,手背上的瘀伤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刺眼。
一个无声的暗示?
一个等待被填补的空缺?
一个需要“讨好”才能靠近的……台阶?
凌以茉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只悬停着的手上!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生物最本能的理解!那姿态,像一道微光,穿透了她被泪水和恐惧遮蔽的感官!
几乎不需要任何思考!一种混杂着卑微的求生欲和讨好赎罪的冲动驱使着她!
她如同被无形的线操控的提线木偶,猛地松开攥着裤脚的手!动作急切得几乎带着扑抢的姿态!冰冷的指尖带着残留的惊悸,毫不犹豫地、却又带着一点小心翼翼试探的颤抖,飞快地抓住了贺弈那只伸出的、松弛张开的手掌边缘!
指尖触碰到他手侧温暖的皮肤和那道凸起发烫的淤伤边缘!
贺弈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似乎在她冰冷的指尖触碰到的瞬间,那淤伤的部位产生了某种条件反射般的收缩!那细微的抽搐通过冰冷的指尖清晰地传递到凌以茉的神经末梢!
心口像是被一根滚烫的针狠狠刺中!尖锐的酸涩翻涌而上!
她几乎是凭着本能,两只冰凉的小手都用上了!紧紧地、以一种几乎要包裹住那只带着伤痕的大手的姿态,将贺弈那半悬空张开的手牢牢合拢在了自己冰冷颤抖的手掌中心!
冰冷的掌心紧紧贴合着他温热的手背肌肤,指尖小心翼翼地避开了那道青紫肿胀的伤口最凸起的边缘,却又固执地覆盖在伤处周围完好的皮肤上!像一个笨拙的小兽,企图用自己冰冷的体温去安抚那团滚烫的、因暴力反弹留下的淤痕!
她甚至忘记了维持平衡!双腿跪在冰冷的地板上,整个人的重心因为向前扑抓的动作而前倾!微仰着脸,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汹涌地滚落!她不敢去看贺弈的表情,目光紧紧追随着自己紧紧包裹着他大手的那双手的动作,充满了孤注一掷的讨好和……难以言喻的心疼。
“对……对不起……”她只会反复地、无助地重复着这三个字,声音细碎哽咽,像被风吹散的低语。
贺弈的身体在她两只冰凉小手覆盖上来的瞬间,绷紧得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那只被她包裹住的手,僵直地悬停在她的掌心之间。他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指尖传来的冰冷颤抖和……那努力想要传递过来的、却显得无比笨拙的抚慰之意。
灯光在他眼底投下一片晦暗不明的阴影。他垂眸看着她因为前倾而更明显地暴露出来的锁骨,以及那上面尚未消褪的红色指痕,那指痕的位置……甚至和他指腹的形状微妙契合。
镜子里那幅被他亲手钉上十字架的景象,与现实里这个卑微跪地、哭泣着捧着他的手、用冰凉指尖笨拙地摩挲着他淤伤边缘的女子……形成了极其强烈的反差。
那股汹涌的、几乎将她吞噬的黑暗情绪,在这冰火交织的、卑微又执拗的碰触下,竟如同被投入了冰水的烙铁,发出一声无声的嘶鸣后,翻腾起一片更加难以言喻的……焦灼与窒息。
凌晨三点。城市彻底沉睡,万籁俱寂。唯有贺弈书房里那盏特制的护眼台灯,在巨大的曲面屏前投射出一圈冷白的光晕,像一座孤岛悬浮在漆黑的洋面上。
屏幕上,清晰地分屏显示着。一侧是不断流淌的金融数据流。而占据主画面的,则是一段无声的视频片段——回放的画面里,正是云澜坊顶楼包厢门口。王鹏那只油腻的手试图揽住凌以茉肩膀的动作,被反复标记、慢放。画面的高清程度令人心惊。
空气里弥漫着冰凉的臭氧和精密的静默。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在屏幕蓝光映照下专注于眼前的画面和手头的工作。指尖在键盘上跳跃的节奏稳定、冰冷。
这份专注被书房门极其轻微的摩擦声打破。
一道纤瘦的影子瑟缩在光圈的边缘。凌以茉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像一株被寒风刮蔫的植物。她身上那件昂贵的真丝睡袍裹得并不严实,在昏暗中勾勒出细弱伶仃的轮廓。她低着头,双手神经质地绞着睡袍松垮的系带,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甚至不敢完全踏入那片冷白的光晕,只是将自己卡在光暗交接的阴影里,存在感低微,却又因她的紧张而格外突兀。
贺弈敲击键盘的指尖毫无停顿。甚至连视线都没有从那冰冷的监控画面上移开半分。
凌以茉能清晰看到屏幕上自己被回放的狼狈瞬间——王鹏那只令人作呕的手逼近自己僵硬的肩头。巨大的羞耻感和一种被彻底剥光、摊在砧板上审视的恐惧瞬间攥紧了她的心脏!冷汗顷刻间浸湿了薄薄的睡袍后背。
他竟能将监控实时调取,如此清晰地看到每个细节!这份庞大而无形的掌控力,比刚才车内的禁锢更让她感到深不见底的寒意。她开始颤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在这个男人面前,她似乎没有一丝隐私和秘密可言,连她的失意和不堪都被监控着、被评估着。
喉头滚动了一下,她艰难地挤出微乎其微的声音,带着惊悸的余波和显而易见的讨好:
“贺弈……我……我错了……”
贺弈放在键盘上的手指终于停住。
他没有立刻回头。屏幕的光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冷硬的阴影。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沉寂后,他缓缓靠回人体工学椅背,抬手按了暂停键。屏幕上王鹏那只令人作呕的手停在了凌以茉肩头上方几厘米处,如同一个丑陋的定格动画。
他终于,极其缓慢地,侧过头。
冰冷的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探照灯,穿透暗的空气,精准地锁定在门口那个瑟缩的影子上。那目光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深沉的、毫不掩饰的失望,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仿佛在评估一件出了严重故障、需要大修的设备。
“错了?”他的声音平稳,却像冻结的冰棱在空气中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凛冽的寒气。“在那种地方,让那样一个货色有机会近身甚至动手动脚,是极其失策的低级错误。”他的视线扫过她苍白惊惶的脸,再往下,精准地落在她领口松散处隐约露出的、尚未消退的绯色指痕上——那是他昨晚留下的烙印。他目光微凝,像是在确认这件“物品”受损的程度和归属权的标记。
“更重要的是,凌以茉,”他的声音更沉,带着无形的重压,“你忘了底线,也忘了我的规则——你的安全,不可被置于这种毫无价值、龌龊恶心的交易风险之下。”
他的话语冰冷、直接,没有数据化分析,却字字如刀,精准地将所有的责任和“过失”钉在了她身上。这不是工作评估报告,这是冷酷的审判。
凌以茉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推上法庭接受最终宣判的囚徒。每一个字都像烙铁烫在她心上,将恐惧和自责无限放大。她感到自己如此渺小、愚蠢、不自量力。他勾勒的世界里,她的“安全”(或者说,他界定下的她所属物的“完整”)是不可挑战的底线,而她为了项目委曲求全的行为,在他看来,是彻底踩过红线的失格。
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千斤重的实体,压得她喘不过气。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摇晃,几乎要站立不住。
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被这无形的压力碾碎,羞愧得无地自容时——
贺弈忽然坐直了身体,双手交叉置于冰冷的桌面,镜片后的目光如淬毒的匕首,毫不留情地刺穿她最后的伪装:“所以?”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度,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诘问,“你深夜不睡,站在这里,是想告诉我你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愚蠢,想为此做点什么……弥补?还是说,你只是又想来寻求一点我并不会给予的安慰?”
那“弥补”二字被他咬得格外清晰、沉重。这不是一个疑问句,这是一个明确的信号——承认错误远远不够,你必须给出解决方案,或者,付出代价。
凌以茉被他骤然尖锐的目光和更直白的“弥补”二字刺得浑身一颤!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又狠狠摔在地上,碎成齑粉!巨大的恐慌瞬间淹没了她!她害怕失去他这最后的“靠山”,害怕被彻底打入冷宫!对自身能力的绝望和对他强大世界的敬畏完全占据了上风。
在巨大的恐慌和无措驱使下,她的身体先于大脑做出了更过激的反应!她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向前迈了一步,膝盖一软,身体失去重心,狼狈地跪坐在冰凉的书房厚地毯边缘!这并非刻意表演的卑微,而是心理防线被彻底击溃后,身体做出的求饶本能。
“……我……”她声音抖得不成调子,泪水疯狂滚落,双手无措地伸出来,却不是去抓他,而是放在自己膝前的地毯上,像某种臣服的姿态,“……我不敢了……我真的不敢了……我以后……我都听你的……我不该去……不该让你担心……我……”
她语无伦次,只想抓住这根看似是她救命稻草,实则正在将她拉向更深沉溺泥沼的绳索。
她甚至不敢抬头去看贺弈的表情,只能绝望地盯着眼前一小块昂贵的羊毛地毯花纹,仿佛那是她最后的审判席。冰冷的地面寒气不断向上侵袭,让她意识到自己姿态的屈辱和低入尘埃的讨好,一种前所未有的自我厌恶感混杂着求生的本能,让她僵硬地维持着这个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