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茉莉笺 > 第8章
凌以茉指尖深深嵌进微凉的皮质座椅缝隙里,需要一点支撑。她甚至能听到自己血液奔流过耳膜的轰隆回响。刚才那个几乎夺走她所有氧气的吻,那强硬的擦拭,手腕刺痛的钳制……所有感官冲击的余波,在寂静放大的黑暗中,再次海啸般席卷上来,带着加倍的真实感。
她感到冷。礼服下裸露的皮肤泛起一层细小的鸡粒。
就在这时,驾驶座那边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布料摩擦的声音。极其短暂,几乎被黑暗吞噬。
凌以茉猛地侧过头,几乎是下意识地看过去。
一片浓稠的黑暗中,她适应光线的眼睛捕捉到了一丝微弱的光线——是贺弈微微弯下腰,上半身前倾,手臂正越过中央扶手箱向副驾座延伸过来。动作有点僵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停顿。
他要……扶她下车?还是……?难道还在生气?刚才的疯狂难道还没结束?
“我自己下去!”一声尖锐的、带着浓重哭腔和恐惧的喊叫,不受控制地冲破喉咙!声音在空旷的地库里显得格外凄厉刺耳!
她整个人都剧烈地颤抖起来!双手本能地交叉护在胸前,像一只受惊过度、竖起全部尖刺的小兽!眼泪失控地汹涌而出,冲刷掉脸上未干的泪痕。
这突兀的尖叫和剧烈的躲闪动作,让贺弈伸过来的手彻底僵在了半空中!
黑暗中,他似乎怔住了一瞬。
下一秒,他猛地收回了手臂!动作快得带着一丝狼狈!高大挺拔的身体在驾驶座上僵直不动。
浓稠的黑暗像冰水,瞬间淹没了两人之间的方寸之地。只有凌以茉压抑不住的、细碎而惊恐的抽泣声在车内回荡,刺破这令人窒息的静默。
她蜷缩在车门角落,抱着自己的手臂,像个无家可归的孩子,身体随着每一次抽搐而微微耸动。刚才那个在酒桌上强装镇定、试图用专业素养去抗争的新锐设计师彻底消失了,只剩下最原始的恐慌和脆弱的泪腺。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秒,也许长达几分钟。在凌以茉几乎要被自己的恐惧和无助吞噬时,驾驶座那边传来贺弈极其低沉沙哑、仿佛声带被粗砺砂纸打磨过的声音:
“……对不起。”
极其短促的两个字,裹挟着一种……她从未在他身上听到过的、近乎狼狈的……艰涩。
不是解释,不是辩解,只是一句沉重的、坠地的承认。
然后,是轻微的车门解锁声“咔哒”一声。
再然后,是驾驶座车门被推开的声音。贺弈下了车。他没有立刻绕过来,黑暗中模糊的轮廓只是站在原地。似乎……在等着她平复,或者,只是给了她一个逃离的空间。
凌以茉蜷缩在副驾冰冷的黑暗里,泪水无声地汹涌。那句艰难挤出的“对不起”,像一颗投入冰面的滚石,在她混乱的思绪里砸开了一片浑浊的涟漪,却也暂时止住了她失控的惊叫。劫后余生的感觉排山倒海,疲惫感沉重如山。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推开副驾车门,又是如何强撑着几乎脱力的双腿站到冰冷的地面上去的。脚步虚浮得像踩在云端。她低着头,赤脚踩在地库冰冷光滑的地面上,凉意直透心底。
前方,贺弈沉默地站在几步开外,像一尊黑暗中的剪影,为她留出了距离,却又没有完全走开。
两人一前一后,在空旷死寂的地库里,如同陌路。脚步声在空旷中回响,一快一慢,一个沉重,一个虚浮,中间隔着一道冰冷得无法弥合的沉默鸿沟。
指纹锁冰冷的蓝光亮起,家门无声滑开。温暖明亮的灯光倾泻而出,刺得凌以茉眼睛生疼。
她几乎是立刻就想逃进卧室那属于自己的一隅安全区。拖着酸软沉重的身体,无视自己散乱的头发和狼狈的衣着,低着头,像个失去灵魂的影子,只想尽快从这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中消失。
就在她与贺弈错身而过的瞬间——
她的眼尾余光,像被无形的手指勾动了一下,无意识地扫过贺弈垂在身侧的……右手。
那手背上……有什么。
在玄关暖黄明亮的灯光下,那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手背上,靠近指关节的地方,赫然横亘着一道……刺眼的青紫色瘀伤!
边缘红肿,甚至渗着微不可察的、暗红色的血点!新鲜得如同刚刚流下!
凌以茉的脚步像被瞬间钉死!心脏猛地一撞!
什么时候?在哪里受的伤?他刚才……明明一直在车里……是愤怒到极点时砸方向盘了吗?可那方向盘是真皮包裹的……会是……
电光石石间,一个清晰到残酷的画面硬生生冲入脑海——在车里那场风暴最激烈的高潮,他死死攥着她手腕、几乎要将她骨头捏碎的那只右手!他曾用那只手如此粗暴地擦拭她的眼角、碾压她的手臂……甚至后来……捧着她的脸颊……带着愤怒和某种扭曲的力道!
那巨大的、几乎捏碎她手腕的力道……如果那只手……在极度紧绷和狂暴中撞到了什么坚硬锐利的边缘……比如……他身下那冰冷的、包裹着金属的座椅扶手?或者……那车门内侧凸起的……?
凌以茉猛地吸了一口冷气,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到了头顶!一股强烈的、难以言喻的酸楚瞬间冲垮了所有残留的恐惧、委屈、惊惶!
那双刚刚还惊恐万分、不断流泪的湿润眼睛,此刻猛地抬起!像被激活的探照灯,带着一种急切到近乎仓惶的专注,直直地投向贺弈的脸!
目光如同两道滚烫的光束,瞬间穿透了贺弈脸上维持的、那层名为“平静”的坚冰!
贺弈的身体似乎极其轻微地僵了一下。他甚至下意识地想将那只受伤的手往身后藏!这几乎是违背他强大意志本能的、微小的动作,却暴露无遗!
凌以茉的呼吸骤然急促起来。那股酸涩的洪流冲击着她的理智堤坝。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跨过了刚才那道让她恐惧到失声尖叫的距离!
她像一只凭着本能行动的小兽,瞬间扑向他身前!纤瘦的身体带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倔强冲力!一直带着些微惊惶泪水的、柔软而微凉的双手,不由分说、极其精准地攥住了他想要藏起的那只……带着伤痕的手腕!
指尖触碰到他温热的皮肤和那道明显肿起的伤痕边缘!
贺弈猛地一僵!身体绷直如铁!镜片后的瞳孔骤然收缩!
凌以茉完全不管他的反应!她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指尖下那道触目惊心的瘀青上!滚烫的眼泪再次决堤,这次不是因为害怕,而是被一种更复杂、更汹涌的情绪灼烧——心疼!强烈的、无法言喻的心疼!像滚烫的岩浆灌进了她的心口,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
她几乎可以想象出那瞬间的爆发力反噬在他自己骨肉上的冲击!他是用了多大的力量在自己身上?那力量失控地撞在冰冷的金属上,该有多疼?
巨大的酸涩和心疼盖过了一切!冲动支配了她的身体!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盈满泪水、却烧灼着异常明亮光芒的眸子,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从未有过的力量,死死地盯住贺弈紧绷的、难掩一丝狼狈与错愕的脸
贺弈的身形静止了,仿佛一座暂时凝固的山岳。金丝镜片后的眸光翻涌着深沉莫测的漩涡,那里面盛着未被说出口的风暴。他垂眸,视线落在她紧攥自己手腕的那只手上——纤细,微凉,指关节因用力而透白,却依旧脆弱得不堪一击。他的目光像是精密扫描的仪器,从她的指尖移向那道伤痕,再重新回到她写满执拗的泪眼。
短暂的停滞,仿佛时间被无形的手捏住。空气紧绷得发出无声的嘶鸣。
随即,一道微不可闻的“嘶啦”声划破了沉默。
——贺弈那只没被攥住的左手抬了起来。动作不疾不徐,精准得没有一丝多余。但这只骨节分明、习惯了掌控一切的手,越过自己的领口,直探目标。食指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探入挺括衬衫领口下,精准地点在那早已歪斜松垮、被暴力收紧的温莎结中心一点。
指腹微动,轻轻一勾,腕部力量随之精准释放。
仿佛解开一个被锁死的程序难题,束缚的领带结应声松脱。
细滑的丝质领带如同失去指令的绸缎,骤然垂落,带着一丝颓败的优雅,软软搭在他笔挺的西装肩线和坚实的胸膛上。这是他亲手解除的最后一丝形式上的规矩。
凌以茉看着那失去挺括姿态的领带,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狠狠捏了一下。那点因心疼激发的勇气,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随着这无声的顺从而瞬间消弭殆尽。汹涌的泪水再次模糊视线,不是委屈,是一种更深沉的、名为“无能为力”的酸软。
紧攥他手腕的力道,在失控的泪水中悄然松懈。
就在她指尖的温度即将完全撤离那滚烫皮肤的瞬间——
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骤然反卷而来!
贺弈那只被攥住的手腕猛地一翻!如同早已设下等待的精准程序捕获了目标指令!那只带着新鲜伤痕的大手,五指倏然张开、收拢,快如闪电,瞬间反客为主,将凌以茉那只纤细的手腕死死锁入掌心!
没有咆哮,没有宣泄,只有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钳制!
贺弈高大的身形带着沉郁的阴影骤然压下!如同暗影笼罩明月!另一只刚刚解开领带的手同步抬起,铁铸般的五指并非狂暴地扣压,而是带着一种强制的精密,稳稳地、强硬地贴合上她另一侧肩胛骨的上缘,掌心的温热透过薄薄的礼服布料,却传递出比墙壁更冷的禁锢感。
惊呼被卡在喉咙里!凌以茉只觉身体被一股巨大的、不容分说的力量强行引导,不容抗拒地扭转了方向!
不是撞击,是覆盖!
他强悍的身体轮廓如一道骤然合拢的壁垒,带着浓重的男性气息和她身上残留的酒气、雪茄味,彻底封堵了她所有可能的去路!她的脊背被这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推动着,“咚”的一声轻响,后背实实在在地贴在了玄关侧面冰凉坚硬、光洁如镜的装饰墙面上!
那冰冷的触感顺着脊椎瞬间蔓延全身!撞击感并不强烈,但那冰冷的贴合、和身前不容丝毫退避的躯体覆盖,形成了绝对的空间囚笼!她惊喘着,身体下意识绷紧想要挣脱,却绝望地发现自己如同嵌入了模具的零件,被这两股力量钉死在原地,丝毫动弹不得!
贺弈的双手如同最坚固的卡扣,一手将她试图逃离的手腕反握在身后镜面上,五指锁紧,力量稳定而清晰地告诉她挣扎的徒劳。另一只手则牢牢固定在她的肩颈交汇处,拇指的边缘深陷进柔嫩的皮肉和单薄的礼服肩带里,指腹下方能精准地感知到她绷紧的肌肉线条和加速的脉动。这不再是愤怒的宣泄,是无声的领土宣告。
他的胸膛紧密地压迫着她前胸的空间,将她彻底圈禁在他身体和镜面之间形成的、没有丝毫罅隙的绝地。两人在镜中的倒影奇异地叠合在一起。
凌以茉被这彻底的圈禁淹没!她被强制地抵在冰冷的镜面墙上,被迫高高仰起头,那张泪痕斑驳、写满惊惶无助的脸,毫无遮挡地暴露在贺弈低垂的、如同深渊般的目光下。
冰冷的镜壁透过单薄的衣料汲取着她身上的热量,而他身体传来的滚烫气息则如同熔岩在咫尺之遥。她急促颤抖的呼吸吹拂在他微敞的衬衫前襟,带着泪水的湿咸和绝望的慌乱气息。心疼带来的勇气?早已被这如影随形、强大到令人窒息的掌控彻底碾碎了粉末!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几乎要炸裂开来!巨大的惶恐、无助和被当作“物品”般强制支配的屈辱感,像冰冷的潮水般灌满了她的胸腔!他……他到底要她怎样?!
贺弈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如同冰冷的探针,牢牢锁定她盈满泪水的瞳仁。镜片后的瞳孔没有狰狞,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沉冷,一种不容丝毫偏移的专注。那不是审视猎物,更像在读取一个出错程序的运行状态,冷静得令人心寒。
他灼热的呼吸沉甸甸地喷在她仰起的、毫无防备的颈侧,那片细腻的肌肤瞬间浮起一层恐惧的小颗粒。
时间在窒息中缓慢流淌。凌以茉感觉自己像祭坛上的标本,在冰冷的凝视下绝望地张开唇瓣,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滚烫的眼泪无声滑落,沿着面颊滴落到自己微张的唇瓣,咸涩而绝望。
就在她的神经即将被这巨大的精神压力彻底碾碎时——
贺弈禁锢着她肩颈的那只大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引导力,沿着她薄薄的肩带布料,平稳地、无声地向后……滑去!
指尖掠过她细腻的肩侧弧线,激起一阵无法抑制的战栗!最终,那只手精准地、稳稳地覆盖在她紧绷后颈上!五指张开,指根稳固地嵌入她汗湿脖颈的发际线边缘,用一种带着绝对掌控意味的力道,牢牢固定住她头颅的角度!
一股强大的、无法违逆的力量从后颈传来——
凌以茉被迫的、带着惊惧颤栗的视线,被这股力量强硬地扳向了正前方!
光洁如水的巨大镜面,冰冷地、无情地占据了她的全部视野!
清晰地映照出她自己此刻的彻底溃败——被无形的力量圈禁在冰冷镜面上的狼狈姿态!那张泪水纵横、唇瓣红肿微颤、眼神惊惶如网中鸟雀的脸!被固定姿势而越发明显暴露的、歪斜的肩带下,大片滑腻的肩背肌肤被逼挤压着紧贴冰冷镜面,勾勒出纤细又无助的线条!精心打理的发髻彻底散乱,湿漉的发丝狼狈地贴在汗湿的脸颊和脖颈!裸露在裙摆外的腿上,隐约可见的微红……
一个被强大的意志和无法挣脱的空间牢笼囚困、绝望喘息的存在!
残忍得令人窒息!
而她惊惶失措的影像后方,贺弈高大的身影如同一道沉默而坚实的壁垒,严丝合缝地覆盖着她脆弱躯体的倒影。衬衫微敞领口下,线条流畅的颈项和锁骨在镜中若隐若现,带着无声的力量感。他那张绷紧、如同冰封湖面般的英俊侧脸,正从她耳后阴影的高度,冷静地俯瞰着镜中这一副“囚禁图”。金丝眼镜的边缘,在镜面反射中划过一道冰冷而锐利的光芒。
他的目光穿透镜面的折射,如同两道精准制导的激光,穿透冰冷的光影介质,牢牢地锁定镜中那个凌以茉惊惧绝望的映像!
不是看她。
是让她自己看!
看清楚她此时此刻是如何被他精准地圈禁在属于他的领域之内,如何在他的意志下呈现这副无处可逃、只能被迫仰视的……依附姿态。
灯光落在他眉骨处投下深沉的阴影,那平静水面下潜藏的深沉占有欲和掌控力,通过这个冰冷的镜面世界,以一种更隐晦也更窒息的方式,深深烙印进凌以茉的眼底,比任何直接的暴怒都更深刻地瓦解着她关于“独立”和“平等”的所有幻想。那冰冷的镜面,仿佛在无声宣告:这就是你看清现实的世界,也是……我为你划定的界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