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那头半长的头发随意抓在脑后,露出饱满额角和显眼的断眉。
他扛着铮亮崭新的铁锹,肩膀没有因为这负担而塌陷半分。
他步伐稳健,走过喧闹沸腾的田间地头,大步流星,目标明确地直接迈向凌秀秀。
凌秀秀心中恼怒,别人不相信她说的话,怎么他也不相信,还跟着大家伙儿一起春耕。
屋里戚灵又再喊,凌秀秀怒视周铁善一眼,扭身进屋,啪的一声关上院门。
周铁善顿了顿脚步,挠了挠头,转身又投身在低洼地上。
不少人看到这一幕,喧闹的田间像是被人掐了下脖子,声音陡然小了一半。
王春梅停下了和别人的嘀咕,嫌恶地撇开脸。
栓子他爹漏风的呵呵笑声,卡在了喉咙里。
不少男人停下了手中的活儿,或好奇、或警惕、或带着看二流子热闹的神态,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陈文兵的眉头拧得更紧了,望着周铁善的背影,张嘴想喊什么,最终烦躁地叹了口气。
周铁善对这些目光置若罔闻。
他目不斜视,走到堤下,略略抬眼看了看低洼处热火朝天的景象,又抬头瞥了眼压在头顶的灰黑云层。
然后,就在踏上河堤斜坡的一刹那,他停下脚步,像是对着空荡荡的河水,极其随意又清晰地撂下五个字：
闲着也是闲着。
声音不高,甚至有些低沉沙哑,却像一块投石,打破了某种紧绷的平衡。
说完,他不再停顿,右脚用力一蹬,跃上残破的河堤,动作干净利落。
他找了一个侵蚀痕迹明显、土质松软的拐弯处,二话不说,扬起铁锹就狠狠扎了下去！
力道精准,下锹狠绝。
吭哧！
吭哧！
吭哧！
厚实锋利的铁锹头深深楔入泥土,被带着狠劲掘出。
他一下接一下,沉默而专注。
坚实的臂膀上,肌肉块块隆起,每一次挥锹都充满了强大的力量感和......
岸边的低洼田地里,被这单调而有力的吭哧声干扰,热闹的气氛像是破了个洞。
有人开始嘀咕：
这二流子......又发什么疯
吃饱了撑的！力气多得没处使
装模作样给谁看呢！
离他远点,晦气！
陈文兵走到田埂上站定。
他袖口整整齐齐,一看就不是个干活儿的。
此时休息,他正拿着一个类似望远镜的东西,假装观察远处,暗地里不动声色地扫过那片低洼田地,眼中快速计算着什么。
当看到周铁善奋力挥锹时,他的眉头不为人察觉地蹙了一下。
捏着镜筒的手指紧了紧,一抹深思混杂着忌惮从眼底滑过。
凌秀秀出门倒水,站在自家门口。
她的目光越过哄闹的人群,牢牢钉在河堤上那个孤独却异常坚定的人影上。
胸腔里那股灼烧般的窒闷感,一点点被吹散。
她看着周铁善,看着他一锹一锹挥向脚下的土地,看着他沉默的背影,与铅灰色的天空、沉寂的大山构成一幅苍凉又坚毅的画面。
一股暖流伴着酸涩涌上鼻尖。
她缓缓松开了紧搪瓷盆的手,指尖的冰冷,似乎被某种滚烫的东西驱散了。
她深吸一口气,粘稠湿热的空气涌入肺腑,带着一丝决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