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祠堂里,空气沉得能拧出水。
七叔公拐杖敲得咚咚直响,震得梁上的灰簌簌往下掉。
那声响,活像战场上催命的鼓。
老树皮似的脸绷得死紧,眼珠子瞪着下头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后生。
咳咳!小娃娃们,啥意思
他咳出一口老痰,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
老辈子留下的规矩,开春播谷,秋收果腹,天经地义!
洪灾灵山村祖祖辈辈住多少代人了
你问问你爹,问问你爷!啥时候遭过淹!
瞎胡闹!水库、河渠摆在那儿,是摆设不成!
凌达成在一旁急得额头冒汗,他刚想张口,七叔公一个凌厉的眼风扫过来。
他脖子一缩,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烦躁地掏出烟袋锅,在椅子腿上狠磕了两下,烟丝溅落一地,也顾不上心疼。
他站起身,毕恭毕敬地把七叔公又按回那张象征着权威的主位。
七叔,您消消气,您的经验我们谁不服只是这洪灾的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提前准备些,总好过真出了事抓瞎啊!
他语气恳切,眼神恳求地扫过众人。
哼!
角落里传来一声清晰的冷嗤。
周铁善抱着臂膀,像一尊沉默的石像杵在阴影里,187cm的大个子自带压迫感。
他蓄着的长头发遮住了断眉,唯有一双眼睛,鹰隼似的钉在陈文兵身上,下颌骨咬得死紧。
他对凌达成试图圆场的举动不满,对七叔公的顽固更是不屑。
若非怕给凌秀秀添麻烦,他那破锣嗓子早吼开了。
只是现在,他喉结滚动两下,捏了捏拳头,只把那股火气死死压在心底。
他能感觉到凌秀秀的紧绷,身体本能地微微挪动,将她护在自己与祠堂最嘈杂的人群之间。
陈文兵斯文地抬了抬手,习惯性地先捏了捏崭新的袖口,这才接过话头。
声音温润得像春风,却字字往凌达成和凌秀秀的软肋上戳。
凌叔说得在理,防患未然是好。可秀秀啊,你说得也太玄乎了。
他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担忧,转向众人。
大伙儿想想,去冬那场大寒,积雪三尺。
如今开春回暖,雪水往山下淌,这是老天爷的自然之理,水库水位一时高些不是很正常吗
眼看就要入夏了,雨水多起来,河道本就是要泄洪的。
咱们灵山村依山傍水,地势高低分明,真要有水下来,顺顺畅畅也就流走了,怎么可能就酿成涝灾
他轻轻松松几句话,就把凌秀秀预言的可怕灾难,化解成了一场小题大做。
被凌达成说得有些松动、探头探脑的汉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是啊,陈文兵说得对啊,七叔公的话也没错啊。
他们祖祖辈辈都这么过来的......
脚步刚往外迈了点,又迟疑地收了回来。
栓子他爹挤在人堆里,缺了门牙的嘴嗫嚅着,最终还是缩回了人群深处。
正在这时,戚灵挤开人群,她嗓门很高。
谁说没遭过
她叉着腰,一指外面。
昨儿个我去河边洗衣裳,那水冰得扎骨头!为啥全是化开的雪水!
我娘家是南边洼地的,我打小就知道,雪水消融遇上连阴雨,那就是山洪的前兆!
那河埂子才多高水现在都快漫上来了!
你们种地的老把式还不懂
提前加固一下河堤,挖条引水沟,哪怕少种几亩低洼地,保住高地的收成也值啊!咋就死脑筋听不进人话呢!
戚灵本性泼辣,说话像连珠炮,震得祠堂嗡嗡响。
几个今早确实去巡过河的汉子被她一点,也跟着点头:嗯......水,水位是有点悬......
凌秀秀心头一松,刚要开口抓住这点支持的声音,人群中立刻响起尖细的议论和恶意的目光。
嗬,破鞋也配说话
就是,跟着个二流子,懂啥洪水天灾
苏梅眼睛毒舌更毒,嘴撇得快飞出去。
她女儿凌小丫像个跟屁虫,也学着老娘的样子对人翻白眼。
戚灵的火气噌就上来了!
她一步上前,指着那几个嘴碎的婆娘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