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接下来的日子,风平浪静。
侯府里,李修远依旧端着那副伪善的模样,只是眼神深处那点焦躁和阴鸷,藏得不如从前好了。
我按赵翎说的,该吃吃该喝喝,甚至比往日更悠闲,故意在他面前晃悠,看着他强压怒火的样子,心里那点因担忧而起的恐惧,竟奇异地被一丝快意压了下去。
弹幕偶尔飘过,多是王爷在查了,稳！之类的,让我安心不少。
直到北狄使团来访,宫中大摆筵席。
金碧辉煌的大殿,丝竹悦耳,觥筹交错。
皇帝陛下坐在最高处,面带笑容接受使臣的敬酒。
我和女眷坐在靠后的席,心不在焉地拨弄着面前的果盘,眼角余光却一直留意着上首的赵翎。
变故发生得毫无预兆。
护驾——！
有刺客！
尖叫声、杯盘碎裂声瞬间炸开！
殿内大乱！侍卫们拔刀冲上,官员女眷们惊慌失措,推搡哭喊。
我被人群撞得东倒西歪,心脏提到嗓子眼,目光死死追着那刺客和御前混乱的战团。
混乱中,我看见赵翎猛地站起,却没有立刻冲向御前。
她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混乱的殿宇下方,最终,钉在了一个人身上。
李修远。
他站在离御座不算太远的臣子席中,脸上没有旁人应有的惊恐慌张,反而......带着一种近乎扭曲的、兴奋的期待！
他们还是太小瞧了御林军,刺客很快被拿下。
就在这时,赵翎直接穿过混乱的人群,走向李修远。
李修远看到她逼近,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李世子,好兴致！看戏看得可还满意
不等李修贤反应,她猛地从袖中抽出一卷密封的文书,高高举起,面向惊魂未定的皇帝和满朝文武,朗声道：
陛下！臣赵翎,已查明北狄刺客潜入真相！镇远侯府世子李修远,里通外国,泄露禁宫防卫舆图,构陷忠良,证据确凿在此！请陛下御览！
整个大殿,死一般寂静！0
李修贤的脸,在刹那间褪尽了所有血色,惨白如金纸。
他像是被雷劈中,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眼珠瞪得几乎要脱眶而出,死死盯着赵翎手中的那卷东西。
不——！
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嚎,那声音里充满了绝望、愤怒和彻底的毁灭欲。
叶昭！你这贱人！你害我！你们都害我！又是你,你还要来害我一世
他猛地转头,恶毒地锁定了人群中的我！
李致贤！都是你！你这灾星！克死你娘还不够,还要来克我！凭什么重来一世你还是过得这么好,没有你......没有你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我要你死！跟我一起下地狱吧！
他彻底疯了！
他完全不顾扑上来要按住他的侍卫,状若癫狂地朝我猛冲过来！
我完全吓傻了,浑身的血液都冻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张因极度怨恨而扭曲变形的脸、那只索命的手,在瞳孔中急速放大！
就在那只手离我的脖子只剩寸许,我甚至能感受到他指尖带起的厉风时——
一道玄色的身影,挟着雷霆万钧之势,以我根本看不清的速度,猛地横插进来！
是叶昭！
她没有丝毫犹豫,用自己的身体,结结实实地挡在了我面前！
同时,她右臂闪电般挥出,带着千钧之力,狠狠格开李修远抓来的手腕！
咔嚓！
一声清晰的、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啊——！李修贤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软软垂下。
巨大的冲力让他彻底失去平衡,像个破麻袋一样重重摔倒在地,正好撞翻了旁边一座沉重的青铜烛台！
燃烧的巨烛倾倒,滚烫的蜡油和火星瞬间溅了他一身一脸！
嘶啊——！
更加惨烈的嚎叫响彻大殿。
他在地上疯狂翻滚,试图扑灭身上的火苗和蜡油,脸上、手上迅速燎起大片骇人的水泡,焦糊味弥漫开来。
活脱脱一个在油锅里挣扎的恶鬼。
侍卫们一拥而上,死死将他按住。
我被这电光火石间的变故震得魂飞魄散,直到一只沉稳有力的手扶住了我摇摇欲坠的肩膀。
是叶昭。
她微微侧过头,低声问：没事
我惊魂未定,喉咙里哽得一个字也说不出。
尘埃落定。
皇帝震怒。
赵翎呈上的铁证如山——与北狄往来的密信、盖着他私印的禁宫布防图副本、构陷同僚的伪证......桩桩件件,无可辩驳。
李修远通敌叛国,勾结外邦刺杀皇帝,意图颠覆社稷,罪无可赦！
赐死,斩立决。
镇远侯府,满门抄斩的罪过因我检举有功和皇帝对已故老侯爷的一丝旧情,改为了除我之外,阖府上下,无论主仆,全部流放三千里,遇赦不赦。
祖上显赫一时过的镇远侯府,顷刻间大厦倾覆,烟消云散。
行刑那日,我没去看。
听说李修远被拖出死牢时,还在歇斯底里地诅咒我和叶昭,声音已经嘶哑得不成样子。
后来,就再没声息了。
王府的湖心亭里,赵翎递给我一杯温热的茶。
都结束了。
她看着湖面,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她总是冷冷的,很安心。
嗯。
我低低应了一声。
看着她的侧脸,在午后的阳光下显得有些柔和。
劫后余生的庆幸,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悄悄滋长的东西,在胸腔里缓缓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