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士顿的深秋，查尔斯河畔的枫叶红得像燃烧的火。林西站在MIT实验室的落地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咖啡杯边缘。窗外，一群本科生正嬉笑着走过，他们的笑声穿透玻璃，却无法驱散实验室里凝固的空气。
“林博士，数据又失败了。”印度裔助手拉杰推了推眼镜，将最新一组实验数据递到她面前，“交联剂在pH＝7.2环境下完全失效。”
林西接过平板电脑，屏幕上那条平直的曲线像一把利刃，将她三个月的努力劈得粉碎。这是她来到麻省理工的第十一次失败，距离高羽锡远赴剑桥已经过去了整整九个月。
“重让对照组。”她声音平静，只有微微发白的指节泄露了情绪，“用我之前设计的缓冲L系。”
拉杰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离开。实验室再次陷入寂静，只剩下离心机运转的嗡鸣。林西打开邮箱，最新一封邮件来自《Nature
Materials》——第三次拒稿通知。她机械地点开附件，却在审稿人意见里看到一个熟悉的名字：Dr.
Yuxi
Gao。
“建议作者考虑硫代硫酸钠的催化机制，相关研究可参考Gao
et
al.(2023)……”
林西的手指悬在键盘上方。这是高羽锡离开后第一次直接出现在她的学术世界里。她点开他最新发表的论文，发现合作者名单里多了个金发碧眼的女研究员——艾玛·沃森，剑桥著名的材料学新星，父亲是诺贝尔化学奖得主。
照片上，高羽锡穿着她从未见过的深灰色西装，与艾玛并肩站在领奖台上。女孩的手自然地搭在他的臂弯，无名指上的钻戒在闪光灯下格外刺眼。
手机突然震动，打断了她的思绪。是系里新来的访问学者张教授发来的晚餐邀请。这已经是本周第三次了——自从她在学术报告会上以流利的英语和犀利的见解惊艳全场，这位年轻有为的教授就表现出了明显的好感。
“今晚七点，查尔斯酒店顶楼餐厅？”短信后面跟着个微笑的表情符号。
林西正要回复，实验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拉杰神色古怪地探头进来：“有个国际快递，需要你亲自签收。”
包裹的寄件地址赫然写着“剑桥大学卡文迪许实验室”。林西拆开层层包装，里面是一台精致的分子结构模型——正是她研究的那种角蛋白的精确复刻。模型底座刻着一行小字：“给永远不放弃的人。”
没有署名，但她认得这笔迹。九个月前，高羽锡就是带着这样的字迹，在机场安检口最后一次拥抱她。“等我回来。”他当时说，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被旁人听见。
而现在，他身边站着别人。
林西将模型放在实验台最显眼的位置，然后拿起手机，回复了张教授的短信：“七点见。”
查尔斯酒店的顶楼餐厅灯火辉煌。张教授穿着考究的深蓝色西装，正滔滔不绝地讲述他在斯坦福的博士后经历。林西心不在焉地搅动着餐前酒，目光不时瞟向手机——高羽锡的论文还开着，艾玛的笑容晃得她眼睛发疼。
“林博士？”张教授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你在听吗？”
“抱歉，”林西勉强笑了笑，“实验数据有些问题。”
“啊，说到这个”，张教授突然压低声音，“我听说剑桥那边在角蛋白研究上有了突破？好像是和你通一个导师出来的高博士……”
林西的餐刀在盘子上划出刺耳的声响。就在这时，她的手机亮了起来——是拉杰发来的消息：“紧急！硫代硫酸钠方案成功了！数据曲线完美匹配理论预测”！
她猛地站起身，餐巾掉在地上也浑然不觉：“抱歉，实验室有急事！”
出租车穿过波士顿璀璨的夜景，林西的心跳比引擎转速还要快。她点开高羽锡的论文，仔细阅读实验部分——果然，在Supplementary
Materials的最末页，有一行小字：“特别感谢MIT的林西博士早期对此方向的启发。
实验室里，拉杰正兴奋地围着数据打转。林西扑到电脑前，屏幕上那条优美的曲线像一道彩虹，横跨她三年的坚持与等待。
“我们成功了！”拉杰手舞足蹈，“完全按照你设计的方案！”
林西却盯着数据出神。这个突破性的结果，用的是高羽锡在论文中建议的方法，却又是她最早提出的思路。就像他们的关系，永远隔着时差与误解，却又奇妙地互相成就。
她拿起手机，拍下数据屏幕，手指在高羽锡的聊天窗口上方悬停许久。最终，她只是将照片发到了课题组群里，附言：“感谢所有人的坚持。”
三天后的清晨，林西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打开门，拉杰举着平板电脑冲了进来：“快看！《Nature》的最新在线发表！”
屏幕上是一篇由高羽锡和艾玛共通署名的论文，题目赫然是《角蛋白纳米纤维的定向交联：致林西》。在致谢部分，高羽锡写道：“这项研究始于三年前与林西博士在北京实验室的深夜讨论。尽管地理上我们相隔万里，但科学探索的道路上，她始终是我最重要的通行者。”
林西的指尖轻轻触碰屏幕，仿佛能透过那些冰冷的文字触摸到远方的温度。就在这时，手机响起视频通话的提示音——是高羽锡。
她深吸一口气，按下接听键。屏幕上出现他疲惫却明亮的眼睛，背景是剑桥实验室熟悉的仪器。
“看到论文了吗？”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熬了通宵。
林西点点头，突然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上空空如也。
“艾玛的戒指是她未婚夫的，“高羽锡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思，嘴角勾起熟悉的弧度，"我只是个帮忙拿奖杯的。”
窗外的阳光突然变得明亮起来。林西感到有什么东西在胸腔里融化，温暖得让她几乎落泪。
“所以，”她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你的危机感实验得出结论了吗？”
高羽锡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这个笑容让他眼角的细纹舒展开来，像是回到了他们初识的那个夏天。
“数据很明确，”他轻声说，“我不能再失去你第二次。”
实验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拉杰慌慌张张地冲进来：“林博士！《Nature》编辑部的邮件！他们想约谈我们的论文——声音戛然而止，他看到了屏幕上的高羽锡，“哦…我是不是打扰了……”
林西和高羽锡隔着屏幕相视一笑。在这个充记不确定性的世界里，至少有一件事是确定的：有些感情，经得起最严苛的实验验证；有些人，值得跨越星河去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