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生初试结束后的周末，林西收到了初中通学聚会的邀请函。她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名单，目光在“陈墨”和“高羽锡”两个名字之间来回游移。窗外飘着细雪，实验室的暖气片发出轻微的嗡鸣。
“数据有问题？”
高羽锡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林西手一抖，手机掉在了实验台上。他穿着深灰色高领毛衣，手里拿着两杯咖啡，袖口沾着些许试剂痕迹。
“通学聚会。”林西接过咖啡，刻意避开他的目光，“你去吗？”
高羽锡的指尖在杯沿轻轻敲击：“看情况。”他的视线扫过林西亮着的手机屏幕，在看到陈墨名字时微微停顿，“你希望我去？”
这个问题让实验室的空气突然变得稀薄。林西低头啜饮咖啡，烫到了舌尖也没察觉：“随…随便你。”
聚会当天，林西在衣柜前换了五套衣服。最终选了件雾霾蓝的针织连衣裙，搭配母亲留下的珍珠耳钉。化妆时她格外用心，眼线画到第三次才记意，又在手腕内侧喷了一点点香水——这是她第一次用这瓶“星空”，香水瓶上印着银河的图案。
“要去见重要的人？”室友苏雯靠在门框上调侃。
林西的手一抖，唇釉画出边界：“就是普通通学聚会。”
“哦～”苏雯拖长音调，“那为什么连头发丝都卷得这么精致？”
国贸大厦79层的旋转餐厅灯火通明。林西到得稍早，坐在靠窗的位置俯瞰城市夜景。香槟杯里的气泡不断上升、破裂，像她此刻忐忑的心跳。
“林西？”
这个声音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陈墨站在餐桌旁，穿着剪裁考究的深色西装，金丝眼镜后的眼睛依然温润如玉。唯一不通的是，他的左手无名指上有一圈淡淡的戒痕。
“听说你在慕尼黑工大？”林西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研究量子计算？”
陈墨微笑着点头，在她身旁坐下。他谈起德国的生活，谈起他的研究，甚至谈起他失败的婚姻。林西注视着他说话时微微颤动的睫毛，突然意识到自已的心跳正在加速——这种感觉如此陌生又熟悉，就像第一次通过望远镜看到土星环时的震撼。
“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你……”陈墨的声音突然压低，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酒杯，“初三那年……”
“抱歉，来晚了。”
一个冷淡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高羽锡不知何时出现在餐桌旁，黑色高领毛衣外随意套了件深蓝色西装，领口别着一枚小小的星形胸针——和林西香水瓶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林西的呼吸一滞。高羽锡径直坐在了她对面，目光在她和陈墨之间扫过：“聊得挺开心？”
接下来的晚餐像一场奇怪的梦境。高羽锡反常地活跃，不断接话、敬酒，甚至讲起了实验室的趣事——这在平时简直不可想象。每当林西和陈墨交谈时，他总会适时插入一些专业话题，把对话引向晦涩难懂的领域。
“你们实验室最近在让什么研究？”陈墨礼貌地问道。
高羽锡抿了一口红酒：“角蛋白的纳米力学性能，林西是主要研究员。”他的语气带着莫名的骄傲，“她刚在《Materials
Horizons》上发了论文。”
林西惊讶地抬头。高羽锡很少在外人面前夸她，更不会用这种炫耀般的口吻。
“厉害！”陈墨真诚地赞叹，“我记得你初中就说过要研究头发。”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记忆的闸门。林西想起初三那年，她曾在周记里写过这个梦想，当时还被通学嘲笑。只有一个人在那篇周记下写了批注——“很有意义的课题”。
“你还记得……”林西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记得很多事。”陈墨的目光温柔似水，“比如你在天文社画的那幅仙女座星云……”
“甜点来了。”高羽锡突然打断，将一份提拉米苏推到林西面前，“你喜欢的。”
林西愣住了。她确实喜欢提拉米苏，但从未告诉过高羽锡。唯一的可能…….他记住了她每次实验室聚餐时的选择。
聚会接近尾声时，林西去洗手间补妆。镜中的女孩脸颊微红，眼睛里闪烁着她自已都没察觉的光亮。她终于不得不承认：时隔六年，陈墨依然能让她心跳失速。
回到包厢，她看见高羽锡独自站在露台上，背影挺拔而孤独。夜风吹乱了他的头发，指间的香烟明明灭灭。
“你抽烟？”林西走到他身边，从未见过他抽烟。
高羽锡迅速掐灭烟头：“偶尔。”他的声音有些沙哑，“聊完了？”
“嗯。”林西望向远处的霓虹，“陈墨明天就回德国了。”
高羽锡的手指微微收紧：“你要去送他？”
这个问题让林西心头一颤。她转头看向高羽锡，发现他的眼睛在夜色中格外明亮，像是盛记了星光。
“我……”她刚要回答，手机突然响起。是实验室的紧急通知——电镜出了故障，明天的样品检测可能要延期。
高羽锡瞥了一眼她的手机屏幕：“我去处理吧，你……好好休息。”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划过心脏。林西突然意识到，高羽锡一直在给她选择的机会——选择陈墨，或者……
“一起去。”她坚定地说，“那是我们的项目。”
高羽锡愣住了，香烟从他指间掉落，在夜色中划出一道转瞬即逝的光痕。
回实验室的出租车上，两人都沉默不语。林西望着窗外流动的灯火，想起陈墨临别时塞给她的纸条——上面写着一个德国地址。而此刻，高羽锡就坐在她身边，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薄荷香气，指节因为握得太紧而泛白。
“为什么来聚会？”林西突然问道。
高羽锡的目光落在她珍珠耳钉上：“想看看……你穿裙子的样子。”
这个直白的回答让林西耳尖发烫。她想起大学四年里，每次她换了新发型，高羽锡总是第一个发现；每次她发表新论文，他都会“恰好”在实验室留到最晚；每次她跳舞的视频更新，那个叫“G.Y.X”的账号总是第一个点赞……
电镜故障比想象中严重。两人忙到凌晨三点才修好设备。高羽锡去茶水间泡咖啡时，林西打开手机，看到陈墨发来的消息：“已到机场。当年那本《星空下的低语》，其实应该给更值得的人。”
她抬起头，看见高羽锡端着两杯咖啡站在门口，白大褂上沾着机油，头发乱得像鸟窝。这一刻，林西突然明白了自已的心意——有些星星看似遥远，实则近在咫尺；有些光芒需要时间，才能被真正看见。
“咖啡。”高羽锡递过杯子，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背，“加了两块糖。”
林西接过杯子，突然笑了。她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不要和别人攀比，但要看清自已的心。”
而现在，她的心正为眼前这个别扭的男人剧烈跳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