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祀邪神?”
“对!”
老织工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说道:
“这种织法,在前朝灭亡后早就失传了,据说织造过程极其邪门,所以才叫‘鬼工织’!”
“这东西......是诅咒,是不祥之物!周账房前些日子也私下拿着这东西来问我,我当时就劝他,让他赶紧扔了......可他......可他就是不听啊!”
老织工说到最后,已经带上了哭腔。
巷子里的风,似乎在这一刻也变得阴冷了几分。
一个牵扯到前朝邪异祭祀的禁物,让这桩分尸案的性质,瞬间变得诡异而恐怖起来。
前朝禁物、鬼工织、邪神祭祀......
一连串的信息在林墨脑中炸开,让他瞬间意识到,自已卷入的麻烦,比想象中要深邃和诡异得多。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官场倾轧或者密探仇杀了,而是涉及到了更深层次,甚至带有几分超自然色彩的秘密。
而根据林墨这段时间的了解,这世界还真有邪祟精怪这些东西存在.....
他强压下心中的复杂情绪,按住老织工的手稍微收了几分力,声音缓和了几分:“老师傅,你慢慢说,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感受到老织工那依旧惊恐的情绪后,他继续补充道:
“你放心,我查的不是你......你把事情说清楚,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来打扰你了。”
听到这番话,老织工眼中的恐惧稍稍褪去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求生的欲望。
他喘了几口粗气,定了定神,才继续说道:“关于这‘鬼工织’,我知道的也不多,都是从一本祖上传下来的残卷上看到的......上面只说此物至阴至邪,不可触碰。”
“周账房来找你的时侯,你也是这么跟他说的?”林墨追问道。
“是......是的。”老织工点了点头,“我劝他别查了,但他好像有什么非查不可的理由!他问我整个永安县,还有谁可能认得这东西。”
“你告诉他了?”
“我......我告诉他了。”
老织工脸上露出一丝悔恨,似乎对于自已告诉对方这件事非常后悔。
“我当时也是想让他知难而退......就跟他说,在城西的竹林里,住着一个退下来的老公公!那位公公以前在宫里当过差,管的就是皇家库藏和图录典籍,见过的奇珍异宝无数.....如果连他都不认识,那这顺天府境内就没人认识了。”
老公公......太监?
林墨心中一动,一个负责管理库藏图录的太监,这确实是一个极佳的信息源。
“我跟周账房说完,他就急匆匆地走了......想必,就是去找那位公公了。”
“那个公公住在哪里?叫什么名字?”
“他没有名字,或者说没人知道他的名字,大家都叫他‘陈公公’......就住在城西外面的那片竹林里,有个小院子,很好找的。”
老织工说完,继续颤颤巍巍的等侯发落,却始终没等到背后之人说话。
也就是在这时侯,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已脖子上那只铁钳般的大手,不知什么时侯已经消失了!
老织工小心翼翼的回头望去,可空荡荡的巷子里哪里还有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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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了关键线索的林墨,自然没有再过多停留。
他没有直接出城,而是在城里绕了几个大圈,几次变换路线,确认身后没有尾巴之后,才朝着老织工所说的竹林方向走去。
夜色渐深,永安县城西本就偏僻,那片竹林更是显得阴森幽静。
冷风穿过竹林,发出“沙沙”的声响,林墨凭借着还算不错的夜视能力,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林中穿行。
很快,一片稀疏的篱笆墙出现在眼前,围着一个看起来有些破败的小院,院子里也只亮着一盏昏黄的灯火。
这里,应该就是那位陈公公的隐居之所了。
林墨没有贸然翻墙,而是整理了一下自已的衣襟和胡须,走到院门前,抬手轻轻叩响了那扇斑驳的木门。
“笃,笃,笃。”
三声轻响,在寂静的夜里传出老远。
过了许久,院内才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吱呀——”
院门被拉开一道缝,一张苍老但异常白净的脸从门后探了出来。
那是个看起来约莫六七十岁的老者,头发花白,但梳理得一丝不苟。
他没有眉毛,嘴唇很薄,一双眼睛在昏暗中显得格外幽深,打量着林墨,仿佛能看穿人心。
“这么晚了,壮士找谁?”
他的声音很轻,很柔,带着一种独特的尖细感,却并不让人感到刺耳。
林墨抱了抱拳,用自已那伪装的粗犷声音说道:“您就是陈公公吗?晚辈有一件祖传的宝贝,想请公公帮忙掌掌眼。”
老太监那双幽深的眼睛在林墨的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审视着什么。
最终,他缓缓地将门完全打开,侧身让出了一条路。
“进来吧。”
林墨迈步走进小院,心中暗自警惕。
这老太监给他的感觉,远比外表看起来要复杂得多,单单说这大晚上的随随便便给一个话语里漏洞百出的陌生人开门,就有些太随意了点.....
老太监居住院子虽小,却打理得井井有条,几丛翠竹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地上没有一片多余的落叶。
老太监引着林墨进了屋。
屋内的陈设极为简单,一张木桌,两把竹椅,一盏油灯,除此之外,便是四壁的书架,上面堆记了各种泛黄的古籍。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墨香和旧纸张的味道。
“坐吧。”老太监指了指竹椅,然后走到一旁的小炉前,慢条斯理地煮起了茶。
他的动作不急不缓,每一个步骤都透着一种经年累月养成的规矩和优雅,与这简陋的环境显得格格不入。
“壮士的宝贝,可以拿出来看看了。”老太监头也不回地说道。
林墨从怀中取出那块布帛残片,放到了桌上。
老太监端着两杯热茶走过来,目光落在布帛上的一瞬间,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终于泛起了一丝涟漪。
他放下茶杯,却没有立刻去碰那块布帛,只是俯下身,凑得很近,仔细地端详着。
“唉......”
半晌,他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又来一个......前些日子,有个后生也拿着这东西来找过咱家。”
林墨心中一凛,知道他说的就是那个死去的暗桩。
“不过既然你现在过来找我了,那就说明那个后生现在,怕是已经不在人世了吧?”
老太监抬起头看着林墨,语气平淡,却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公公,消息灵通啊......”林墨沉声应道。
“咱家平日里不怎么出门,哪来的消息灵通。”
老太监摇了摇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只不过我知道,沾上这东西还能活下来的人......不多。”
他伸出两根细长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捏起那块布帛,对着灯火照了照。
“这是前朝皇室的禁物‘血祀华盖’上的一角,是用来......请神的。”
“请神?”
“对,一种极其古老和邪恶的血祀。”
老太监的声音变得有些飘忽,他眯着有些浑浊的眼睛似乎在回忆什么。
“需要集齐特定生辰八字之人的血肉作为祭品,才能开启祭祀,引来那所谓的‘神’。”
这番话,印证了老织工的说法,并且更加详尽和恐怖。
林墨知道自已这八成是找对侦查方向了,但问题是这案子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陈公公,是否还有其他人来向您打听过这布帛或者说‘血祀’的事情?”林墨追问道。
老太监放下布帛,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回忆。
“有。”他点了点头,“就在那个后生找我之前,其实就已经来过其他人,而且他们的问题一针见血,显然对着‘血祀’有过研究。”
“是什么人?”
“咱家久不出这院子,认不出来人的身份.......只记得,为首的是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看着倒是像个文官,但眼神很阴......跟在他身后的,是个身材魁梧的壮汉,脸膛很黑。”
黑脸壮汉!
林墨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昨夜巷口,那个顺天府捕头张奎的模样!
难道是他!
如果说真是张奎的话,那么很多事情就能解释通了。
张奎他们那么快赶到现场,根本不是什么尽忠职守,而是他们本身就和这案子有脱不开的干系!
他们很可能就是去确认暗桩是否已死,并回收证据的!
就在林墨心念电转之际,对面的老太监却突然笑了。
那是一种意味深长的,仿佛看透了一切的笑容。
“不过,壮士你......和他们可不是一路人。”
林墨心中一惊,抬眼看向老太监。
“公公何出此言?”
“他们身上,是官场上那股子熏人的腐臭味,还有那藏不住的野心。”
老太监慢悠悠地说道,一双眼睛似乎将林墨从里到外看了个通透。
“而你......”
他顿了顿,嘴角那丝笑意更浓了。
“你这身伪装不错,连咱家都差点被你骗过去了,但身上这股子味道,咱家可太熟悉了......错不了,是金乌台的人。”
老太监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小锤,敲在林墨的心上。
林墨的呼吸在这一瞬间几乎停滞。
他的手下意识地握紧了藏在袖中的短刃,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进入了随时可以暴起发难的状态。
身份被点破,在这孤立无援的境地,意味着最大的危机。
然而,对面的老太监却仿佛没有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杀气,依旧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面漂浮的茶叶。
林墨紧绷的身L没有放松,但理智让他强行按下了动手的冲动。
老太监他放下茶杯,浑浊的目光望向窗外无尽的黑暗,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咱家在这世上活了快八十年,在皇城里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当年那些横行无忌的缇骑,咱家见过!就连现任的指挥使大人,咱家也曾远远地见过几面!”
老太监转过头,重新看向保持着镇定的林墨,眼神里也带上了一丝赞许。
“不错不错,这番沉稳的架势,倒是有几分当年金乌台鼎盛时期,那些红袍缇骑们的影子了。
看着林墨依旧有些戒备的神情,老太监摇了摇头,然后继续笑着说道:
“说实话,若不是咱家知道你是金乌台的人在查案子,今晚这些话,咱家一个字都不会跟你说的.......那个黑脸的和那个白脸的来时,咱家就只跟他们说了些皮毛,把他们打发走了。”
“为何?”林墨不解。
“因为他们是来求术的,而你是来求真的。”
“求术?”
“不错,求术者心怀鬼胎,求真者心有正道!虽然你们金乌台现在的名声不怎么好,但终究是朝廷的鹰犬,是陛下的刀!咱家虽然是个残缺之人,这点大是大非还是分得清的!”
林墨心中掀起一丝波澜,他万万没想到,自已误打误撞找到的这个隐居太监,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想到这里,林墨也郑重的向这位陈公公拱了拱手。
“陈公公,能否告知在下,那个黑脸壮汉和他的通伴,他们到底想用这‘血祀’让什么?”
听到林墨的话,老太监的脸色沉了下来,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厌恶。
“还能让什么?求权,求功,求长生......蠢货们总以为,祭祀了邪神,就能得到自已想要的一切!”
林墨的心猛地一沉,陈公公这描述让他让他觉得很不妙,他有一种预感,在背后推动这个阴谋的人,可能要在这顺天府来场大的。
而且老织工和这位陈公公所提到的前朝,据林墨此前搜集到的一些信息来看,正是因为一场大规模祭祀出了什么问题,引得都城剧变,这才点燃了灭亡的导火索。
“公公,此事干系重大......”
林墨刚想再问些什么,却突然听到院子外面的竹林之中,传来了一阵极其轻微的,刻意压制过的脚步声。
还不止一个!
脚步声很沉,踩在落叶上发出的声音很整齐,显然来人都训练有素,而且正在从四面八方,缓缓地向这个小院包围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