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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转身走向父亲的书房,轻叩门扉。
进来。父亲的声音低沉而疲惫。
我推门而入,见他正背对着我站在窗前,手中捏着一封拆开的信笺,指节发白。
母亲坐在一旁,脸色苍白,眼中满是失望与难堪。
父亲,母亲。我轻声唤道。
父亲没有回头,只是冷冷道:她还有脸回来
我垂眸,声音平静:姐姐浑身是伤,说那流民酗酒、赌博,还逼她接客。
母亲猛地捂住嘴,眼泪夺眶而出:
造孽啊,我李家怎会养出这等不知廉耻的东西!
父亲终于转过身,眼中怒火与厌恶交织:
她既已与那畜生私奔,便不再是李家人!是死是活,与我无关!
我沉默片刻,缓缓道:女儿明白,只是她如今跪在府门外,若被邻里瞧见,恐有损家中声誉。
父亲盯着我: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置
我抬眸,目光清冷:姐姐既已自绝于家门,便不该再得家中庇佑
若她尚有一丝廉耻之心,不如自行了断,还能留个贞烈的名声。
我顿了顿,声音轻却字字如刀。
父亲瞳孔微缩,盯着我看了许久,最终疲惫地挥了挥手:
你去办吧。
母亲欲言又止,终究只是别过脸去,无声落泪。
我福身退出,回到厅中时,姐姐仍蜷缩在地上,见我来,眼中燃起一丝希冀:
昭宁,爹娘肯见我了吗
我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声音淡漠:
阿姐,父亲说,你既选了那条路,便该自己承担后果。
她脸色瞬间惨白:你什么意思
我转身对候在一旁的婆子道:送她出去。
婆子们上前架起姐姐,她疯狂挣扎,嘶声哭喊:
不!你们不能这样!我是李家的女儿!我是你们的亲骨肉啊!
我直接打断:从你踏出府门那日起,就不是了。
她被拖到府门外,暴雨再次倾盆而下,浇得她浑身湿透。
李昭华跪在泥泞中,扒着门缝哭求:
昭宁!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你救救我,救救我。
我站在门内,隔着雨幕与她四目相对,声音轻得几乎被雷声淹没:
阿姐,你这一生,终究是自作自受。
后来陈钺因欠债被赌坊打断双腿,沦为乞丐。
姐姐被迫沿街乞讨,最后被人发现冻死在某个寒冬的破庙里。
手中还攥着半块发霉的馒头。
自那夜雨幕中合上府门后,李家的天,彻底变了。
父亲见我处事果决,手段凌厉却不失章法。
渐渐将家中大小事务全权交予我处置。
母亲起初还有些担忧,但见我理账分明、调度有度。
甚至将几处亏损的田庄扭亏为盈,也彻底放了心。
只每日吃斋念佛,不再过问俗务。
我以雷霆手段整顿家风,将那些曾对姐姐阿谀奉承的仆役或发卖、或惩戒。
换上一批忠厚能干的新人。
府中上下再无人敢懈怠,规矩森严,却无人不服。
外头的风言风语,我也懒得理会。
倒是那些曾嘲笑李家养女不教的世家。
见我将门庭打理得蒸蒸日上,纷纷变了脸色,甚至开始暗中打探我的婚事。
父亲在一次宴席上,被同僚半开玩笑地问起:
李大人,您家二小姐这般能干,将来不知要许配怎样的人家
父亲捋须一笑,眼中满是骄傲:小女的婚事,自然要她自己点头。
这是从未有过的殊荣。
一年后,朝廷颁下新政,允许女子立户经商。
我以祖母给的体己为本钱,暗中盘下几间绸缎庄。
借李家的名头打通商路,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坊间渐渐有了传言:
李家的二小姐,怕是比男儿还厉害三分!
又三年,父亲致仕归乡,将家主之位传给了我。
我成了金陵城百年来,第一位以女子之身掌家的嫡女。
那日,我站在李府最高的阁楼上,望着院中盛放的海棠。
忽然想起许多年前,姐姐曾趾高气扬地对我说:
你呀,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我轻笑一声,抬手折下一枝海棠。
阿姐,你看,这一世,我活得比谁都风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