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抱着保温杯站在茶水间门口时，指节已经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杯壁上的防滑纹路被他抠得发烫，像是要在这陌生的金属表面留下点属于自已的痕迹。
距离顾晏辰离开录音室已过去半小时，但那股冷调的雪松气息仿佛还凝滞在空气中。林默刚才对着钢琴发呆，指尖悬在琴键上方三厘米处，总觉得大老板的目光还落在自已后背——那目光并不锐利，却带着一种沉静的穿透力，让他连呼吸都放轻了。张姐送来的饼干还放在谱架上，包装袋上印着卡通小熊，和这层楼的专业氛围有点格格不入，却奇异地让人放松。
“饿”是此刻唯一能战胜社恐的动力。
穿越过来三天，原主的记忆像是被水泡过的宣纸，字迹模糊难辨。林默翻遍出租屋，只找到半袋受潮的苏打饼干，最终还是揣着从冰箱底层翻出的速冻饺子，硬着头皮走向茶水间。他甚至提前在手机备忘录里查了“微波炉使用步骤”，但真正站到那台闪着蓝光的机器前，步骤说明突然变成了乱码。
茶水间空无一人。
米白色的橱柜擦得锃亮，嵌入式微波炉的面板上，“解冻”“加热”“快煮”三个按钮像三颗等待被按亮的星星。林默深吸一口气，刚把装着饺子的保鲜盒放在台面上，身后突然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他整个人瞬间绷紧，像被踩住尾巴的猫，猛地转身时差点撞翻旁边的咖啡机。
“抱歉，吓到你了？”张姐端着粉色保温杯站在门口，看到他紧绷的样子，眼底浮起笑意，“我来倒点热水。”
“张、张姐……”林默的声音卡在喉咙里，脸颊烫得能煎蛋。他慌忙低下头，视线落在自已的运动鞋上——鞋边沾着点昨天下雨溅的泥点，在光洁的瓷砖地面上显得格外扎眼。
“带了饺子呀？”张姐自然地走过来，拿起保鲜盒看了眼，“这微波炉是智能的，会说话，你直接跟它说指令就行。”
“说、说话？”林默惊讶地抬头，正对上微波炉突然亮起的显示屏，一个柔和的电子音随即响起：“您好，请问需要什么帮助？”
他吓得往后缩了半步，差点踩到自已的鞋带。
张姐被他这反应逗笑了：“新款的，顾总上个月批的预算，说是提高大家效率。你试试，说‘加热三分钟’。”
林默攥着衣角，酝酿了半天，才用蚊子般的声音对着微波炉说：“加、加热三分钟……”
“收到，开始加热三分钟。”电子音清晰地回应，转盘缓缓转动起来，发出轻微的嗡鸣。
林默看得眼睛发直。在他原来的世界，微波炉只会“叮”一声，从不会这样有问必答。他忍不住小声嘀咕：“好、好先进……”
“刚开始我们也不习惯，”张姐拧开保温杯，红糖姜茶的甜香漫开来，“老周上周热包子，跟它说‘多热会儿’，它回‘根据食物量，建议加热两分钟哦’，把我们笑坏了。”
林默想象了一下技术宅大叔跟微波炉认真较劲的样子，嘴角悄悄弯了弯。这抹笑意很淡，像投入湖面的小石子，刚泛起涟漪就消失了，但被张姐精准捕捉到。
“你笑起来挺好看的嘛。”张姐把一杯温水递给他，“别总低着头，咱们制作部没那么多规矩。”
林默接过水杯，指尖触到杯壁的温热，小声说了句“谢谢”。他盯着水面映出的自已——头发有点乱，眼睛很大，睫毛很长，就是脸色太白，一看就没怎么晒过太阳。这张脸和他前世有七分像，只是更年轻，带着未脱的青涩。
“对了，”张姐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你昨天交的那首demo，顾总听完让我跟你说，保持这个状态就行，不用急着出作品。”
林默的手猛地一顿，温水差点晃出来。
那首被张姐听到的民谣，其实是他昨天躲在录音室，凭着模糊记忆弹出来的。前世他在街头听过流浪歌手唱过，简单的吉他和弦，带着点草木清香的歌词，很适合现在这个想躲起来的自已。他本没想交上去，是张姐说“放着也是放着，我帮你拷给制作部吧”，他当时紧张得说不出拒绝的话。
“顾、顾总……还说什么了吗？”他声音发颤，怕自已哪里让得不对。
“没了呀，就说旋律很干净。”张姐眨眨眼，“不过顾总特意交代，让我们别催你，也别给你安排太多会议，说你适合安安静静写歌。”
林默愣住了。他想起昨天那个站在录音室门口的身影，灰色西装，金丝边眼镜，表情没什么起伏，却在离开后留下这样的交代。心脏像是被温水泡过，软乎乎的。
“叮——”
微波炉的提示音打断了思绪。张姐帮他打开炉门：“好了，小心烫。”
林默接过保鲜盒，指尖刚碰到塑料边缘就被烫得缩回来。张姐笑着递给他一张隔热垫：“慢点开，我先回办公室了。”
“嗯！谢谢张姐！”这次他的声音清晰了些。
张姐走后，茶水间又恢复了安静。林默坐在靠窗的小桌旁，小心翼翼地打开保鲜盒。饺子的热气扑面而来，带着熟悉的韭菜鸡蛋香。他拿出勺子，刚要舀起一个，门口又传来脚步声。
这次他没像刚才那样受惊，只是下意识地低下头，用头发挡住脸。直到一双黑色皮鞋停在他面前，带着冷冽的雪松味，他才猛地抬起头。
顾晏辰就站在桌旁，手里拿着一个黑色保温杯，目光落在他面前的保鲜盒上。
“顾、顾总……”林默的勺子“当”一声掉进盒子里，汤汁溅出来几滴，落在浅色的隔热垫上。
“嗯。”顾晏辰应了一声，视线移到微波炉上，“会用了？”
“是、是张姐教我的……”林默的耳朵红得快要滴血，恨不得把脸埋进保鲜盒里。他怎么总是在这种时侯碰到大老板？还是在吃午饭这种最放松也最狼狈的时刻。
顾晏辰没再说话，转身走向咖啡机。黑色的液L咕嘟咕嘟流进纸杯，香气混着微波炉残留的食物味，形成一种很奇妙的混合气息。林默低着头，用勺子戳着饺子，感觉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
直到顾晏辰拿着咖啡杯准备离开，他才敢偷偷抬眼。
“那个……”顾晏辰的脚步顿了顿，侧过身，目光落在他紧绷的肩膀上，“公司食堂的饺子不错，下次可以试试。”
林默猛地抬头，撞进对方平静的眼眸里。那双眼睛隔着镜片，看不清太多情绪，却莫名让人觉得很安心。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最终只挤出一个字：“哦。”
顾晏辰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茶水间。
门合上的瞬间，林默长长地舒了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他看着碗里的饺子，突然觉得没那么饿了。但想起刚才那句“食堂的饺子不错”，又忍不住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吃起来。
韭菜鸡蛋馅的，是他前世喜欢的味道。
下午回到录音室，林默发现钢琴上多了一本乐谱。封面是干净的白色，没有书名，翻开才发现是空白的五线谱。旁边压着一张便签，是打印的字L：“公司发的，多出来一本。”
没有署名，但林默认得，这是和昨天顾晏辰递给他的那瓶水一样的便签纸。
他拿起乐谱，指尖划过光滑的纸页，突然觉得，这个陌生的世界，好像也没那么难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