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无眠被他骂得有些发懵,正想缩回手,却被他一把抓住。
他的宽大的手掌上布满了常年握剑留下的薄茧,触感温热又粗糙,力道却不容抗拒。
他拉着她走到院中的石凳上坐下,对着闻讯赶来的管家沉声道:“去,取金疮药和干净的布条来。”
管家不敢怠慢,急匆匆的去了。
药箱很快取来,孟煜城打开药瓶,小心翼翼地挑出一点药膏,然后极其专注地涂抹在她那道带着血的小伤口上。
他的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与他平日里那副冷酷无情的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花无眠呆愣住了,任由他捣鼓着自己的手。
孟煜城拿起干净的布条,在她手心上缠绕了一圈,打了一个精巧的结。
那双在沙场上指挥千军万马的手,此刻做起这等细致的活计,竟也毫无违和感。
花无眠低头看着自己被包扎好的手,又抬头看看眼前这个男人。阳光下,他侧脸的轮廓刚毅分明,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遮住了他眸中的神色。
他的话语明明那么刻薄,动作却……
一股陌生的、暖洋洋的感觉一点点蔓延开来,流淌进她的心里。
……
夜深了。
花无眠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一会儿是张婉婷那张扭曲的脸,一会儿又是孟煜城为她包扎伤口时的场景。
她干脆爬了起来想去厨房找点吃的,路过孟煜城的书房时却见里面还亮着灯。
门虚掩着,一道缝隙透出暖黄色的烛光。
她鬼使神差地凑了过去,悄悄往里看。
书房内,孟煜城正靠在椅背上,一手按着眉心,一手拿着一卷文书。
桌案上堆满了各式各样的卷宗,烛火跳跃着,将他疲惫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忽然,他发出一阵沉闷的咳嗽声,咳嗽声十分急促。他放下文书,端起桌上一碗黑漆漆的汤药一饮而尽。
浓重的药味隔着门缝都飘了出来,苦涩得让花无眠皱起眉。
他放下药碗,长长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般地低喃:“下月初十……宫宴……”
他的声音里满是愁绪,“她那个样子,若是被孟徹那帮人抓住把柄大做文章,只怕……”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但那份忧虑却沉甸甸地压在空气里。
他担心的,是在宫宴上,花无眠的痴傻模样会彻底暴露,成为政敌攻讦他的最佳利器,给本就风雨飘摇的煜王府带来更大的灾祸。
门外的花无眠心头猛地一颤。
原来,他竟是在为这件事发愁。
她看到了这个男人在人前那副冰冷强硬之下,所背负的沉重的压力——朝堂的倾轧,身体的伤病,还有整个家族的荣辱。
就在她出神之际,书房内的孟煜城猛地抬起头,锐利的眼神直射向门口的方向。
常年在生死边缘徘徊练就的警觉,让他瞬间察觉到了门外的气息。
“谁在外面?”他的声音骤然转冷,带着一丝杀气,“出来!”
花无眠被这一声吓得身子僵在了原地,跑吗?现在跑肯定来不及。
脑中一片混沌,身体却先于理智做出了反应。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猛地一推——“吱呀。”
那扇虚掩的门被她推开,撞在门框上发出一声闷响。
花无眠就这么闯了进去,她直愣愣地站在门口,一双眼睛茫然又无措地看着书案后的男人。
书房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二人大眼瞪小眼。
孟煜城看清来人后,原本的警惕硬生生的憋了回去。他嘴巴张了张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重重的叹息一声。
昏黄的烛光在二人的身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影子,他们就这么隔着几步的距离对峙着,谁也没有先开口。
花无眠不知道这个男的要干什么,让她出来后却又一句话不说,她终于忍不住先开了口:“我可以帮你!”
她往前挪了一小步,表情十分认真。
“宫宴,我可以去帮你。”
她知道自己现在被所有人当成傻子,傻子说出的话没人会信,可她还是想试试。
她不想看到自己的男人独自一人背负那么多。
孟煜城听到这话先是怔了一下,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他自嘲似的摇了摇头,“你帮我?”
他有些疲惫的目光看向花无眠,“你打算怎么帮?在文武百官面前表演让枯树发芽,好让他们更有理由参我一本,说我煜王府出了妖孽?”
他的话让花无眠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她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合适的词汇。
是啊,在别人眼里,她除了会惹麻烦,还能做什么?
就在她窘迫得快要哭出来的时候,孟煜城突然俯下身,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咳……咳咳……咳!”那咳嗽声又急又沉,仿佛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他高大的身躯此刻正痛苦地蜷缩着,一只手死死撑在堆满卷宗的书案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烛光下,花无眠清楚地看到,一缕刺目的鲜红从他捂着嘴的指缝间渗了出来。
花无眠的瞳孔猛地一缩,是血!
她什么都来不及想,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一把端起他刚刚喝过的那碗黑漆漆的汤药,急切地想再递到他唇边。
“药!你快喝药!”
然而,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碗沿时,一种奇怪的感觉令她瞬间警惕。
看着药碗中那黑漆漆的药汁,她端起药碗闻了闻,一个强烈的念头冒了出来——这药不对!
身为花神,她对天地间所有的草木精气都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敏锐。
这碗药,煎出来的颜色看似浓郁,可其中蕴含的草木之气却十分微弱,甚至有几种药材的药性相互冲撞,不仅无法滋养他的身体,反而会损耗他本就所剩无几的生机。
难怪他的身体总是不见好转!
花无眠的眼神瞬间变了,莫非这药的背后是有人特意而为之?
孟煜城好不容易止住咳嗽,抬起头看着花无眠端着药碗呆愣在那里。他喘着粗气,有些烦躁地催促:“你在看什么?快拿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