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乖卿卿,睁开眼,看着我……”
桑棠晚身子遏制不住的战栗,纤长卷翘的长睫娇娇颤颤。她缓缓睁开湿漉漉的眼,黑曜石般的眸子似蒙上了一层浓重的雾霭。红润饱满的唇瓣微肿,好似枝头沾着朝露的海棠一般诱人采撷。
男人矜贵清隽的脸放大在她眼前。一反平日的清冷禁欲,眼尾红透,漆黑的瞳仁沾着少见的灼热迷离,清晰映出她红透的脸。
他呼吸滚烫,喉间喘得厉害,一滴汗珠落在她眉心。
桑棠晚发丝凌乱,脸上的红一路染到心口。鸦青长睫沾着点点泪珠,无助地咬住唇。
“乖,叫出来……”
桑棠晚克制不住嘤咛一声。柔嫩绵软的手无意识落在他结实硬挺的手臂上。手底能清晰的感知他手臂暴起的脉络,炽热滚烫到好似要将她的掌心融化……
“喵——”
街角,桑棠晚被猫儿的叫声吵醒。
她正坐在靠墙的磨盘上,桃夭色对襟小衫衬得颊生双晕,碧山色百裥裙裙摆迤逦在地,身量纤细,肤貌昳丽。她睁开乌眸迷茫地环顾四周,片刻后松了口气。
原来只是一场梦。
怎么坐着就睡着了?还梦到那人,真是晦气!
“喵……”
小猫叫声再次传来。
桑棠晚低头,便见一只漂亮的小黑猫正亲昵地蹭着她的绣鞋。莹绿剔透的猫眼,纯黑的皮毛,长长的尾巴翘得老高。
眼见桑棠晚看过来,那猫儿干脆“咕咚”一下躺在她面前,亮出柔软的肚皮。
“小酱油,讹人是吧?”桑棠晚不禁笑了,伸手摸它毛茸茸的肚皮。
“柚柚,都这个时辰了,黄姨娘还没出来,你今日是不是要失算了。”宋温辞走过来,两手抱臂散漫地倚在青砖墙上开口。
他一袭牙白锦袍,生得一双潋滟的桃花眼,眼尾晕红,斑驳的树影落在他身上,照出满身少年意气,望之便是个混不吝的公子哥儿。
“唉……”
他身后,丰隆号钱庄的钱掌柜的唉声叹气。
好好的人怎么就摔糊涂了呢?
丰隆号可是大晟第一商号。作为少东家,宋温辞在京城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
谁知道上个月出了意外,少东家摔伤脑子什么都忘了,还恰好叫桑家这个不省心桑棠晚给救了。从此就对桑棠晚言听计从,连京城都不肯回去。
可怜他管着钱庄本就不易,现在还要跟着他们胡闹。
“去去去,退到那边去。”宋温辞不耐烦的随手指了一处。
“黄姨娘不可能不出来。”桑棠晚抱着猫儿站起身看向巷内,意满志得:“今儿个广福寺有拴娃娃会,等着吧。”
她头顶用根简单的祥云金簪松松绾着子午髻,几缕碎发不安分地轻扬。转着一双漆黑溜圆的荔枝眼,眸光流动间顾盼生辉,说不出的狡黠生动,明艳无俦。
拴娃娃是大晟朝流行的求子巫术。想要儿子的妇人们在拴娃娃会这一日到寺庙中讨要蜡塑娃娃,以红线拴住放在水盆内,寓意得到了儿子。
黄姨娘给郑道生做妾十多年膝下就一个女儿,能不急?
今日必定是要出来的。
桑棠晚生在商贾之家,又是独女,家里头原本在京城有几十家铺子,万贯家私。十六岁之前她每日炊金馔玉,投壶击鞠,好不快活。
可惜好景不长,三年前桑家被人栽赃书铺所卖的字典没有避讳皇帝名号,不出两日便被抄了家,万贯家财成空。
棠晚棠不懂,从前谋逆的罪落在他们家都能没事,这点小事娘亲随手便可解决,怎么就到了被抄家的地步?
退一步说,以娘亲的能力明明可以在京城东山再起,为什么偏要躲到铜官这么一个小破地方来,好像京城有什么洪水猛兽似的。
娘亲分明就是故意的,还不肯告诉她缘故。
屋漏偏逢连夜雨,两年多前她爹还被人勾跑了。能同甘不能共苦,典型没骨气的负心汉!
眼下桑家在铜官这三家铺子加起来都比不上从前在京城随便一家。要不是娘不肯,她真想回京城去。破铺子小也就算了,生意还不好做,尤其茶饼批发。
铜官这地方十年九旱,如今已是连着数月不曾下雨,茶叶生意更是艰难。
一个月前,定阳府的荣致元号放出消息要拿一批茶饼。这家是大商号,出价不低,给银子也痛快。一时间登门自荐的商家数不胜数。
竞争到最后,荣致元要在桑家和郑家里头选一个。
桑棠晚费尽心思打听到荣致元东家独子自幼脾胃不佳,托人从蜀地带回来一个药碗送过去,这才得了荣致元的茶饼订单。
谁知郑道生那个天杀的竞争不过竟四处造谣,说桑家茶饼运回来时途经南疆,沾染了“瘴毒”。
荣致元即便不信,定阳府也早已将谣言传遍,这茶饼拿了休想卖出去。于是连定金都没要便退了订单。
郑道生得了订单不算,还想趁机压价收购她家的茶饼,打算一家独大。
桑棠晚恨恨地咬牙。
她布置了大半个月,今日收网。此番不狠狠敲黄姨娘一笔,难消她心头之恨。
说话间身后拐过来一辆轩阔的乌木马车,四角高翘,车盖织锦。拉车的两匹马儿通身雪白,鬃毛整齐溜光水滑。一望便知马车上的人身份不简单。
“这马车看着倒像样。”
宋温辞偏头打量一眼。
桑棠晚抚着手中的猫儿思量,之前没见过这样的马车:“难道跟我们一样,是来和郑家谈生意的?”
那她非得将这门生意搅和了不可。她当即便抱着猫儿拦在马车前。
“什么人?”
赶马车的一声喝问,震人心魄。
一个下属已是如此气势不凡,不知马车内的主人是何等样的威风?
“这位小爷。”桑棠晚抱着猫儿客气地行礼,弯起眉眼笑问:“你们是要去郑家吧?”
她乌眸澄澈,笑容干净,很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你有何事?”
赶马车地偏头看看她,再看看她怀里的猫,神色一缓。
桑棠晚走近扬起脸儿:“是这样的,今儿个是我们铜官县拴娃娃节,我们郑老爷为求多子多福,特意请了高僧大德作法。做法的最后一步,便是布施行善。我们郑老爷寻了许多无主的猫儿,用来做善事。您瞧这只猫,可爱吧?郑老爷不仅不用银子白送,还附送两年猫饭,外加终身沐浴修毛免费呢。”
她笑得乖恬,点墨般的眸子满是真挚,脆甜的嗓音如江南新发的菱角,口齿清晰又伶俐,叫人不由就信了她几分。
郑道生铺子虽多,却没有一家猫舍。这些都是她信口胡诌的。
“咔——”
马车内似乎有人捏拳的轻响,待她侧耳细听时却又没了动静。
大抵是她听错了?
宋温辞忍不住笑起来。
要不是亲眼见她才捡来的猫,他只怕都要信了她的鬼话,好有意思,桑棠晚真是骗死人不偿命!
桑棠晚转脸瞪大乌眸凶他。
宋温辞忙噤了笑,一本正经地附和她:“正是如此。”
“但是姑娘,你这只猫儿是……”赶马车的赵青指着她怀里的猫儿瞠目结舌。
好家伙,抱着他家主子才从马车里跑下去的猫要布施给他们?
这姑娘睁眼说瞎话的本事一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