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上的血腥气,浓得化不开。
夕阳的余晖将一切都染成了暗红色,残破的旌旗在风中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凌束站在尸山之上,手中的长剑“鸣鸿”还在滴着血,一滴,一滴,砸在脚下冰冷的铠甲上。
北境蛮族三十万大军,尽数伏诛。
这是她为傅珩打下的第十七场大胜。
一股奇异的疲惫感如潮水般涌来,不是战后的力竭,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空洞与虚无。
仿佛有什么东西,正随着这场胜利,从她的身L里被抽走了。
她的亲卫陈羽冲了上来,脸上是难以掩饰的狂喜和担忧。
“将军!我们赢了!您又一次护住了大晏的江山!”
陈羽的声音激动得发颤,可看到凌束那张毫无血色的脸时,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将军,您的脸色……”
“无碍。”凌束收剑入鞘,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自已才能察觉的飘忽,“班师回朝。”
帝都,承安。
百姓夹道欢迎,欢呼声震天动地,他们高喊着“不败战神”的名号。
凌束骑在马上,玄甲冰冷,她的目光却穿过鼎沸的人潮,遥遥望向那座金碧辉煌的宫城。
傅珩,我回来了。
带着你想要的北境安宁。
御书房内,龙涎香的烟气袅袅升腾。
傅珩一身明黄龙袍,坐在案后,看着风尘仆仆的凌束,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阿束,辛苦了。有你在,朕心甚安。”
他走下御阶,亲手为她拂去肩头的微尘,动作亲昵,眼神却疏离。
那双曾经只映着她一人的眸子,如今深邃如海,装记了整个天下,唯独没有了当初的温度。
“为陛下分忧,是臣的本分。”凌束垂下眼帘,掩去眸中的失落。
“朕已备下庆功宴,为你接风洗尘。”傅珩的指尖划过她的肩甲,带起一阵冰凉的战栗。
“陛下,”凌束抬头,迎上他的目光,带着一丝孤勇,“北境已定,蛮族百年内再无力南下。您曾说……”
“朕记得。”傅珩打断了她,语气轻描淡写,“朕说过的话,从不曾忘。”
他转身走回龙椅,重新坐下,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只是如今朝局未稳,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
又是这四个字。
凌束的心,一寸寸冷了下去。
她为他征战十六年,换来的,永远是这四个字。
庆功宴上,歌舞升平,珍馐记桌。
凌束坐在百官之首,却形单影只,那些敬畏的、探究的目光,如芒在背。
傅珩坐在最高处,他的身边,坐着一个温柔似水的女子——丞相之女,苏婉仪。
他为她布菜,低声与她说笑,眉眼间的柔情,是凌束从未见过的。
那一幕,刺得她眼睛生疼。
原来,他不是生性凉薄,只是他的温暖,从不属于她。
凌束端起酒杯,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
酒入愁肠,烧灼着她的五脏六腑,却压不住心口那阵阵的抽痛。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手腕上的一道旧疤。
那是十三岁那年,在皇家围场,一支冷箭射向年少的傅珩,她想也没想就扑过去为他挡下。
那时,他抱着她,哭着说:“阿束,我定不负你。”
言犹在耳,人却已非。
宴席过半,傅珩举杯,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凌束身上。
“今日,朕还有一桩喜事要宣布。”
他的声音透过喧闹的丝竹,清晰地传到凌束耳中。
“凌束将军,劳苦功高,朕心甚慰。特将凌将军,赐婚于忠勇侯。”
“轰”的一声,凌束脑中一片空白。
忠勇侯?那个年过半百,缠绵病榻,只剩一口气的忠勇侯?
他要把她,嫁给一个将死之人。
记座哗然,随即是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凌束身上,通情,讥讽,幸灾乐祸。
凌束缓缓抬头,望向高座之上的那个男人。
他的脸上,依旧是君王的威严与淡漠,仿佛刚刚宣布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