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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故意在村寨附近观察。
果然看到了一个鬼鬼祟祟的男人,熟练地抄小路进了村子。
在看到他的脸时,我心头顿时一怔。
方继
原来是老熟人。
这些年我带回村子里的男人,几乎都神秘失踪。
每每将一个男人消耗殆尽,我都会把他们的碎片珍藏起来。
我有一间地窖,专门收集历任男友的身体部位,做成标本。
一个个或粗壮或萎小的器官,被盛在大大小小玻璃瓶里,瓶中灌满了蜡油,再悬挂于梁上。
心情不好时,我时常将他们点燃,望着满室烛光摇曳。
可唯独有一个人例外。
他叫方继,是我的第二任男友,在我即将对他下手时察觉到不对,连夜翻着山路逃了出去。
十万群山,我以为他走不出去,必死无疑。
没想到,他侥幸活了下来,甚至再次回到了苗寨——为了解救我不共戴天的仇人。
我微微弯唇。既然你偏要救他,那你们,就一起下地狱吧。
方继从后门悄悄翻进顾凌宇的房间时,我假装在前院劳作,并没有看见。
顾凌宇见他真的来了,很是激动。
救我......救我出去,你来救我了!
可方继看了一眼他溃烂的伤口,却皱眉摇了摇头。
没有意义了。
顾凌宇瞳孔一缩,伸手去抓他,却狠狠摔到了地上。
大哥,你救救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金钱,美女,我都有的是!你别放弃我!
之前的事是我不对,我不该冒犯你,你带我去省城的医院,那里一定能救我的!
方继看了他一眼,终究说出了真相。
你的毒比我想象中更深,已经不是割肉放血可以治疗的了,而且......你中了天蓖麻的毒,这种毒刺,没有解药。
没有解药
方继不顾声音已经颤抖的顾凌宇,狠心转身离去,就在他转身跨出门槛的瞬间。
呃啊——!一声短促、被强行截断的喉音从屋内迸出,随即是死寂。
我笑了。看来,他还是知道自保的。
可惜已经晚了。
他并不知晓,就在他转身离开时,屋内的声音戛然而止。
那是顾凌宇的声带被割断了。
出村的必经小路上,林间忽然起了化不开的浓雾。
就在他心神紧绷时,一缕极细的歌声,丝丝缕缕钻进耳膜。
月出皎,佼人僚兮......
方继浑身瞬间冻住,这调子,是他当年坐在我家竹楼门槛上,望着我捣药时,无意识哼唱的古老民谣。
他猛地循声望去,手电光柱在白雾里劈开一道光路,指向下方潺潺的水声。
鬼使神差,他拨开一丛湿漉漉的毒箭木枝叶,向下探去。
溪流边,雾气略薄。
一个纤细的身影背对着他,赤着双足站在沁凉的溪水里。乌黑的长发用一根褪色的红头绳松松系着。
我肩头微微耸动,像是在哭。
方继的呼吸停滞了。
对他而言,那是十五岁的菱花。是他记忆深处我最初的模样。
......菱花
我缓缓转过身来,声音委屈。
方继哥!
那年你丢下我,从地窖的窗子翻出去,头也不回地跑进黑林子的时候,知不知道,我的心有多痛啊就想被挖走了一块。
我!
方继如遭雷击,巨大的冲击让他踉跄后退,脊背重重撞上冰冷的树干。
就像当年他在看见我地窖的收藏物后,猝然逃离。
我一步步湿漉漉地走向他。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啊,我都不忍心伤害你,你怎么可以这样背叛我
他大口喘
息着,猛然甩头,试图平复这突如其来的幻觉。
却未察觉每一次贪婪的呼吸,都让更多无色无味的蛊毒顺着潮湿的空气,丝丝缕缕渗入他的肺腑血脉。
剧痛如活物般在四肢百骸里游走,方继闷哼一声,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菱花,我知道当年是我对不起你,但是时过境迁了,你不要害我,放我走吧,求求你......
就在这心神俱裂的刹那——他的脚踝传来一阵冰凉滑腻的触感。
方继迟钝地低头。
一条通体碧绿的竹叶青,正慢条斯理地将冰冷的身躯缠绕上他的脚踝,一圈,又一圈。
蛇信嘶嘶,水中映着他惨白惊骇的脸,冷汗瞬间湿透后背。
嘶啦——
啊——救命啊!
声音淹没在山林中,再无声音。
是你偏要卷入这场纷争,怪不得我。
浓雾深处,一株巨大的榕树后,我无声地勾起唇角。
指尖捻着一片边缘锋利的蓖麻叶,轻轻一划,在皮肤上划过几滴血珠,转瞬消失不见。
姐姐,现在该解决的人都已经解决了。
网,也该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