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信封里,只有一张照片,和一小片干燥的植物标本。
照片从他颤抖的手中滑落。
白色栅栏,小小的墓碑,没有名字。只有一只海鸥的石刻,刺入他的眼睛。
不可能。
这个念头在他脑中炸开。
他不愿意相信,也不敢去想。
他猛地捡起照片,像是要从中找出否定的证据,但背景里连绵的雪山和墓碑前那束向日葵,真实得让他无法呼吸。
心脏的位置,传来一阵紧缩的剧痛。
她死了
这个问句,他没能说出口。
他发疯一样地抓起那片干枯的植物标本,手指笨拙地解锁手机,屏幕上的光映着他惨白的脸。
他在搜索框里胡乱地输入关键词:雪山、白色小花、墓地......一张图片跳了出来。
瑞士阿尔卑斯,一个偏僻山谷的特有植物。
机票。
这两个字像火一样在他脑子里燃烧。他什么也顾不上了,订了最早的航班,直飞瑞士。
几天几夜,他几乎没合过眼。
飞机、火车、汽车,他把自己像货物一样从一个交通工具抛到另一个,直到最终站在山谷入口。
眼前的雪山和草地,美得像一幅不真实的油画,也像一个淬毒的玩笑。
他穿过那片安静的墓园,脚步虚浮,径直走向最深处。
他看见了。
白色栅栏,金色向日葵,还有那座小小的墓碑,和照片里分毫不差。
膝盖像是被抽走了骨头,他重重跪在雪地上。
为什么......
他张了张嘴,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一滴滚烫的泪砸下来,在薄雪上融出一个小小的、丑陋的洞。
追到最后,只是一块冰冷的石头。
他伸出手,指尖在空中颤抖,最终停在离那只海鸥石刻几厘米的地方。
他不敢碰,仿佛他肮脏的呼吸都会玷污那份洁白。
他就这样跪着,从日升,到月落,任由寒冷将自己冻成一尊没有知觉的雕塑。
来找‘海鸥小姐’吗
一个苍老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顾言深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子,看见一个拄着拐杖的老人,在月光下静静地看着他。
她......他开口,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像砂纸摩擦,什么时候......
哦,你搞错了。
老人温和地笑了,这不是她的坟墓。是她给自己的‘过去’,立的。
顾言深猛地抬起头,眼中是全然的不敢置信。
她没死
好人是没那么容易死的。
老人说,她一年前来的时候,身体差得像风一吹就会倒。但那姑娘骨头硬,每天都坚持画画,还给村里的小孩上课。
村里没人不喜欢她。我们都叫她‘海鸥小姐’,因为她说,她想做一只自由的海鸥。
那她现在人呢顾言深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老人的眼神,却黯淡了下来。
一个月前,她走了。
去哪了
不知道。
老人摇了摇头,她谁也没告诉。只留下了这封信,她说,她知道,你总有一天会找到这里。她让我亲手交给你。
老人从怀里,又拿出了一个信封。
这一个,上面写着三个字:
顾言深收。
顾言深的手,抖得几乎拿不稳那封信。
他缓缓地,拆开了信封。
里面,是一张薄薄的信纸。
熟悉的字迹,清秀,却带着一丝疏离。
【顾言深:
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在一个你永远也找不到的地方,开始了我的新生活。
不必再找我了。
过去的一切,好的,坏的,都像这座坟墓一样,被我埋葬了。
我埋葬了那个叫许念晚的女孩,也埋葬了那个叫顾言深的男人。
我们,早就两清了。
这封信,不是为了原谅,也不是为了告别。
只是想告诉你,我自由了。
从系统,从你,从那99次报恩中,彻底自由了。
而你,将永远被禁锢在你自己的罪孽里。
这,就是你最终的报应。
--一个你不再认识的陌生人】
信的最后,没有落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