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柴门旧影 > 第5章 洪流吞舍,苛政摧民
清晨的终南山还浸在薄雾里,温楚渝攥着那枚兵符站在宋书航面前。玉符的棱角硌得掌心发疼,她眼底的执拗却比终南的寒石更硬,像极了当年城楼上不肯退后半步的温家父女。宋书航望着窗纸上漫进来的天光沉默半晌,终于将那卷标着青溪镇的牛皮地图铺开在案,墨迹勾勒的官道在晨光里泛着陈旧的黄。
收拾行囊时,楚渝的指尖在姑姑日记的夹层勾到张泛黄字条。“粮草押运另有隐情,留意副将李三”——
字迹被水洇过,墨团在
“李”
字旁边晕成朵丑陋的花,倒像是血渍干涸的模样。宋书航瞥见字条忽然冷笑,指节叩着桌面发出笃笃声:“这位李副将如今是青溪镇的‘李员外’了,去年刚从新科状元手里买下半条街的宅院,朱漆大门上的铜环,比当年襄阳城的门环还亮。”
两人沿官道西行,越靠近青溪镇,路两旁的景象越发剜心。新朝的龙旗虽已在城头猎猎作响,田埂上却卧着成片的流民,破絮裹着枯瘦的身子,在被推倒的茅舍残垣间缩成一团团灰影。有个老婆婆见楚渝经过,颤巍巍伸出记是裂口的手,指缝里还嵌着泥垢。“姑娘行行好,”
她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三亩水田被镇上张大户强占了,我儿去理论,腿被打断在祠堂前。官老爷说那是‘自愿典押’,可谁愿拿活命的地,换半袋发霉的糙米?”
楚渝攥紧袖中的兵符,玉符的凉意透过衣料渗进皮肉。她忽然懂了,父亲守的哪里只是粮仓,分明是想护住这些在田埂上讨活命的人。宋书航指着远处被木栅栏圈起的大片良田,田里插着的
“周”
字旗在风里招摇
——
那是当朝户部尚书的姓氏。“旧朝苛税猛于虎,”
他的声音淬着冰,手背上的烫伤疤痕在日头下泛出暗红,“新朝却让豺狼管着粮仓。”
行至渡口时,乌云突然压下来。山洪卷着泥沙漫过石桥,浊浪里翻滚的断木像狰狞的兽。宋书航将楚渝护在身后,自已却被根碗口粗的断木砸中脚踝,泥水混着血珠在青布裤管晕开,像极了那年襄阳城墙上溅开的血花。避雨的山神庙里,楚渝替他拆开创口,药包里飘出缕清苦的香,是株开着细碎白花的还魂草。“这是晚晴姑姑种过的。”
她指尖触到他结痂的伤口时,两人都顿了顿。檐外的雨声里突然砸进流民的哭嚎,说张大户带着家丁强征壮丁,要拉去修他那占了半座山的私家别院。
暮色漫过青溪镇的吊桥时,楚渝看见桥头跪着十多个披麻戴孝的百姓。草席裹着的尸身摆在泥地里,面前的木牌用炭笔写着:“求告李员外还我儿命”。宋书航盯着镇口那座新漆的门楼,朱红大门在暮色里泛着妖异的光。“你父亲守的粮仓,”
他忽然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当年就囤着救济这一带流民的粮。”
楚渝抬头时,正看见他按在断水剑上的手,指节泛白,剑穗上那道被火烧过的旧痕,在暮色里像道未愈的伤疤。
吊桥缓缓放下,发出
“吱呀”
的声响,震落了栏杆上的几滴水珠。宋书航扶着楚渝的手臂,一瘸一拐地踏上青溪镇的土地,脚下的青石板路被暮色染成深灰,远处隐约传来酒楼的喧嚣,与桥头百姓的悲戚形成诡异的对照
——
他们终究是到了青溪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