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万里江山图
青绿锦衣满绣鸾鸟翟凤,罗纹罗绮比肩立于大铜镜前,如一对仙子。
罗绮扭头看向那张熟悉的脸,忽然心有感触,罗纹与沈钰站在一起,是她想过一百遍的完美结局。然而穿上嫁衣的那一刻她才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看到许朗维的脸,她竟然不恨了。
长姐。罗绮拉着罗纹的手,笑看着她,长姐蕙质兰心,与大公子定要恩爱百年。
罗纹羞红了脸,摇了摇妹妹的手,娇滴滴道：绮儿好的不学,专学沈二郎那张刻薄的嘴,专会打趣人
要是能好好说话就更完美了。罗绮无奈地想着,面上却只能笑笑。
姑娘们,这喜服极合身,不必再改了。我命人熨烫平整,待正日子就好穿了。老嬷嬷笑着回话,小丫头听见忙上前帮二人宽衣。
父亲将三十口烧窑分与你做嫁妆,你别嫌少,母亲已另补银子给你。罗纹脱了喜服,拉着罗绮说话,沈家已将织造坊全交由二郎打理,待百年之后,也都归至二郎名下。父亲怕你们产业太多,打理不过来。
长姐说哪里的话,这已经很多了。说到钱。罗绮就来了精神,这些烧窑和织房,足够她和沈锦荣华富贵地活到彭祖爷的寿数,谁还会计较一口窑一架织机。
大郎专心书画,不善事务,以后家中事难免二郎多操心些。罗纹细声细气,罗绮却忍不住想笑。
我的姐,咱别大郎大郎的叫成吗罗绮忍笑道,将来你与沈大公子负责诗和远方,我与沈二郎负责赚钱养家。
罗纹掩口轻笑：绮儿说话越发有趣。
看着罗纹标准白莲花的模样,罗绮不由笑叹一声,半天才说：你俩把日子过好了比什么都强。
姑娘！寻竹一路飞跑进来,也不顾规矩礼数,吓了姐妹俩一跳,姑娘,外面全乱了,听说有金国特使往织造坊去了,还带了一队兵士,浩浩荡荡的,街上家家关门闭户,吓得不行。
织造坊罗纹罗绮齐声惊道,来人,备车。
织造坊不大的小院挤满了人,行在司的郑友奴颜尽露,毕恭毕敬觑着完颜璟的神色。
金国特使赵王完颜璟惬意地坐在一张大胡床上,他锦衣华服,悠闲地抬眼看着沈锦：咱们又见面了。
沈锦不卑不亢：王爷到此贵干,何不明示
小王听闻定州缂丝名满天下,这里的织造坊又是定州之最,特来求一架缂丝屏风,送与父皇作生辰之礼。完颜璟说着抬抬手,两个兵士一同上前,合力展开一卷画轴,这是我金国疆域图,小王亲手所绘,还请贵坊用心缂织。
沈锦皱眉不语,郑友忍不住先开口：王爷放心,沈家世代缂织,技艺精湛,定不负王爷所托。
怕让王爷失望了。沈义伦的声音先于人进了院子,织房的门大开,沈义伦迈着方步行至院中,立刻就有两个伙计抬一把大圈椅来,沈义伦笑道,上了年岁,胳膊腿也不中用了,还请王爷恕在下不恭之罪。说着,人已四平八稳地坐下了。
小王爷见谅。沈议伦沉声道,缂丝不易,熟手织娘十人织一年可得一卷,小王爷开口就要屏风,八扇为屏,哪怕是即刻开工,也要五六年才得,更何况还要染丝上色,未免误了小王爷的孝心,还请别处问问吧。
好个推诿的说辞。完颜璟冷笑道,听闻贵坊十五日织就你们皇上给太后的礼物,小王要一件却不得,怕不是故意……
完颜璟说着,眼睛瞟向郑友。他们……是有难处。郑友才开口,正对上完颜璟锐利的眼神,有难处也当为小王爷尽心尽力。
还小王爷,真当自己是杨康！沈锦在心中恨恨地骂了一声,才开口道,确有难处,误了王爷献礼又不好,还请别处看看。
完颜璟一点不恼,看一眼还在展画的两个兵士,二人会意,将画卷好,就地放下。
画样子就放这儿了,小王三十日后来取。完颜璟细细地看一眼沈义伦,又打量了沈锦,还请贵坊从速,以全小王的孝心。说着起身就走。
你！沈义伦再忍不住,起身要追,却被两个兵士拦下,沈锦忙扶住父亲,眼见那两个兵士将两块金子强塞进他们怀里,转身跟上队伍走了。
郑友见完颜璟走得快,根本不理他,索性退后几步,向沈锦道：你们爷们儿性子也太左了,得罪了完颜璟谁都没有好果子吃。
郑少监,你吃的是大宋的俸禄,难道你看不出,他那图上画着燕云十六州,将我大宋的国土画在金国的疆域图上,这是何意沈义伦怒向郑友。
我能看不出来吗郑友竟然不生气,反劝道,他画就让他画,那燕云十六州不是还没在他们手里嘛。
都像你这样的软骨头,十六州早晚是金人的囊中之物。沈义伦再不愿多说,甩袖就走。
你看,还冲我来了。郑友委屈地看向沈锦,沈二郎,你爹糊涂,你可不能糊涂,金人长年滋扰边境,兵强马壮。你们就这样拒绝完颜璟,就是把一个天大的把柄给了人家。到时边关烽烟再起,吃苦受难的还是咱乡里乡亲。你们兄弟眼看要成亲,得好好过日子不是
沈锦当然知道,朝代更迭是历史的车轮,谁也阻挡不了,可现实逼迫在眼前,他无论如何不愿意向敌人低头。
不是……还有一个月嘛。沈锦皱了眉,缓声道,容我想想。
想什么呀哪有想的工夫郑友急道,你开机织不完都不是事儿,可你要不开机,就是要了沈氏全族和曲阳百姓的命啊。
沈锦忽然怀疑地看向郑友：郑少监,完颜璟入定州竟然是你们行在司相陪,你与他是不是旧识
可不行乱说！郑友拉着沈锦,压低了声音,我们行在司替内庭采买,各处的事多少也知道些。你不知道,这个完颜璟只是老六,太子是他大哥,他这么折腾,就是想折腾出点事来,好让他们老子觉得他比他哥强。
刷存在感他还真是个老六。沈锦嗤之以鼻。
你说啥郑友听不懂。
二弟是说,多谢郑少监提点,我们沈家会好好思量。沈钰不知何时已立于院内,他走路无声,反吓了郑友一跳,少监好走,小人不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