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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这离谱的情节
唐铁牛沉着脸,盯着一身缂丝长衫沈锦。今日县寮热闹,行在司的郑友,曲阳县刘知县,曲阳县首屈二指的两个财主皆在厅堂上落座,沈锦引导伙计们抬着一架桌屏上前。
贡织干系重大,沈家危在旦夕,唐铁牛怎么也没想到,沈家会拉上罗家献贡,一家死还不够,竟然要大家死。
郑友眯着眼睛看向桌屏,半透素锦上,一只白如玉的净瓶,瓶身缂莲花盛开,纹理清晰,瓣瓣分明,凤首向天,织工精妙。
是件宝贝了。郑友的笑意只含在嘴边,不肯多露一丝,可再宝贝也不过是个玩意儿,只怕入不了内廷的眼。
他话音未落,只见沈锦与伙计轻轻拉开桌屏,一只白釉净瓶就真实地摆在圆桌之上。白釉胎薄,釉质如玉,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光,仿佛真是一尊玉瓶摆在那里,又比玉瓶多了一分仙气。
嘿,它,它怎么活啦!这是给我变戏法呢郑友惊讶地指着净瓶,来人,将桌屏拿近了我瞧。
沈锦也不等旁人,自己将桌屏双手奉在郑友前面。郑友近看看,远看看,又看看桌上的瓷瓶,不由笑戳沈锦的头:沈二郎,真有你的。
小人不敢居功,能得此物进上,是家父和罗叔父的忠君之心。沈锦谄媚道。
成,太后独尊佛法,这一套净瓶屏必得她老人家欢喜,我看少监府那些人还有什么可嚼舌的。郑友说着忙挥手,来人,好好地收起来,磕着一点,你们都别活!
沈义伦和罗怀山静静看着,面上不敢笑,心却着实地落地。
沈锦又朝外挥挥手,一个小伙计捧着一个托盘进来,盘上盖着红布。家兄常年习字,前日好容易写了一幅中看的,特命人刻了,托我献与郑少监。沈锦说着,伸手去了红布,只见托盘上,足有二斤重的金子被制成匾额状,上面刻着幽人贞吉四字。
郑友两眼放光,笑得越发慈祥:沈大郎的书法远近闻名,能得他的墨宝自是好的,只是这未免过于贵重,这可让我亏领了。
沈锦心中偷笑,一个宦官,你不能祝他吉庆有余,也不能祝他福泽绵延,就单亏他自己准没错。他才要再说几句奉承话,却见郑友忽然沉了神色。
刘明府在这里,沈罗二位高义也在这里,我有话明说,这个物件送上去,是死是活,咱们都得听天由命,少监府那边我会尽力打点,若是不成……郑友冷笑一声,我们这样的人自然命如草芥,各位也当好自为之。
一句话说得在场所有人刚刚放下的心又提起来,沈锦却心中有数,真有那一天,就凭这二斤金子,郑友也必会先送封信来,给他们逃跑的机会。
从定州到汴京,漫长的路程磋磨人心。沈义伦便与罗怀山商议着,不如先把儿女事办了,就算将来逃跑,他兄弟姐妹四人路上也方便照应。
比起织丝的沈义伦,抠土烧窑的罗怀山更豁达些,既前程未卜,还管什么儿女事,乐呵一天是一天。
为怕连累同乡,罗怀山先送走了齐鸿文老先生,散了家塾,又在别院摆酒听戏,明里高乐,暗里却命栾氏打点好细软,又偷偷雇了南下的船,一家人随时准备逃跑。
不用上学,沈钰借赴宴之名,跟着父亲往沈家听戏,实则与罗纹诗文唱和,他书她画,倒是一对配就的金童玉女。
罗绮终于有时间学习缂丝技艺,精巧织机一上一下,丝线一起一浮,沈锦笨拙地替她踩着两根踏杆。
罗绮同学,没想到你学得还真快。沈锦由衷地说。
学到就是钱啊!罗绮痴迷地织着,每一梭都有铜钱落地的声音,你听不到吗
一场浪漫被完美地破坏,沈锦扁了扁嘴:你上次不是说,这是艺术品吗
所以才值很多钱。罗绮理直气壮。
沈锦以肘撑机架,手撑头,看向认真分辨丝线颜色的罗绮:娘子如此爱财,夫君我很有压力啊。
罗绮的白眼几乎翻上天,她厌恶地瞥一眼沈锦:沈公子不该打理织房,该打理油房。说得两个人都笑出声来。有阳光从窗口照进来,衬得罗绮笑颜如花,看得沈锦抿了抿唇,缓缓凑上去……
公子,公子,快回去,行在司的郑太监正往咱们那里去呢!主君和大娘子已命人打扫庭院。侍墨风一样地从风面跑进来。
沈锦与罗绮本能地弹开,才觉察不对,不由对视一眼,二人眼中皆是不安。是福不是祸!沈锦咬一咬牙,突然把罗绮拉进怀里。罗绮不妨,直直撞在他胸口上,一张脸顿时通红。
她只觉沈锦贴在她耳边轻声道,你快回去准备细软,万一我们这边有不测,咱们码头会合。说完起身就走。
侍墨看见主人与罗二姑娘亲近,本能地背过身,因此并未看见他们说悄悄话。沈家的骡车才走,罗绮也跳上自家车马,飞奔回去。
罗家倒没有沈家那样隆重,刘知县带着唐铁牛并慢班衙役皆立于院中,罗家男丁稀薄,唯有罗怀山恭恭敬敬地立于院中。
怀山兄,恭喜呀!刘知县身穿青绿色官服,宽袍大袖,十分郑重,你那个什么……
莲花凤首净瓶屏。唐铁牛忙小声提醒。
对对对,就是那个平平儿。刘知县笑眯眯地道,别说行在司、少监府,内侍省都知亲手送到官家眼前,连官家也说好呢,特下谕夸奖义伦兄和怀山兄的技艺,顺带着,也夸了我,还说咱们曲阳县那叫‘人杰地灵’。说到此处,刘知县乐得合不拢嘴,半天才想起话没说完。
哦,对了,官家命内庭赐出墨釉茶盏一对给沈家,‘童子指路’的缂丝摆件一件给你们,以奖励你们的忠君之心。刘知县说着,从唐铁牛手中拿过盛赏的托盘。
罗怀山连忙跪地,双手高举过头顶,半晌才发觉刘知县并没有要给的意思,都在商贾人家,罗怀山何等会看眼色,忙磕了个头,双手抱拳道:御赐之物原应供于祖仙堂,早晚奉香,顶礼膜拜。然草民茅屋鸡舍,如何能供奉如此贵重之物,恳请明府开恩,容此物安置于县寮之内,有明府保管,再无不妥。
怀山兄过谦啦。刘知县更是笑得见牙不见眼,随手将托盘又递还给唐铁牛,伸双手扶起罗怀山,快快,快起身!本府定不负怀山兄所托。
罗绮本躲在影壁墙旁,想等县寮的人走了再现向,此刻早已两眼翻白,暗道:老天奶,这段真不是我写的,但我现在能不能加一道雷劈死这狗官。
忽然一声雷响,仿佛劈到了附近的树木,天色将雨,刘知县还记挂着奉承行在司的一众内监,打道回府,唐铁牛走在最后,一眼看见躲在阴影里罗绮。
二姑娘。唐铁牛闷声闷声地道。
唐参军。罗绮忙行礼。
听闻那净瓶屏也有姑娘的主意,姑娘聪慧过人,在下佩服。唐铁牛说着又上下打量罗绮一眼,还是想不明白,这么好的姑娘如何就看上了沈家那个不成器的庶子。
唐参军夸奖了,家中事由父亲做主,小女无知,并没出什么力。罗绮当然不能告诉他,自己在烧窑坊住了两日。
丝帛百种,唯缂丝如金,姑娘便如缂丝般金贵,别白白地盖了圈舍。唐铁牛说完转身就走。
罗绮半晌才回过味来:你说谁是牲口骂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