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东风笑吹少年郎
罗纹坐进车厢里,仍不敢相信,妹妹罗绮竟然邀请自己往丰乐楼吃拨霞宴。
自她被父母接回家,妹妹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吵,不闹的日子也想方设法难为她,她实在不敢想这顿鸿门宴到底能吃出什么来尤其罗绮此刻双手托腮,正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
带你去见见你那朝三暮四的小情人儿。罗绮乐呵呵地想,你喜欢沈钰,可沈钰请别的姑娘吃饭,就不请你,我看你生不生气。你生气,我拱火,等你看不上沈钰,就知道沈锦的好了。
绮儿,你看着我做什么看着妹妹的笑容,罗纹背后发凉,绮儿！
罗绮这才回过神,更笑得见牙不见眼：姐姐,羊肉俊补,姐姐身子弱,当多食养身。
丰乐楼内,客似云来,喝多的客人扯着脖子叫嚷,有人唤胡姬,有人唤酒娘。罗绮拉着罗纹上了二楼雅间,门开时却有两位公子在座,罗绮与沈锦不约而同地怒问一句：你怎么来了
罗纹见沈钰在座,面皮微红。沈锦被沈钰强拉来丰乐楼,就知道这宴中有事,却不知道这事里还有罗绮。
这是四人联谊会吗沈锦看向罗绮,却见罗绮卯足了劲朝他使眼色,嘴呶向罗纹,示意他在罗纹前献殷勤,沈锦回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待四人落座,沈钰先开口：不知道纹姑娘也来了,真是在下的体面。
罗纹面上又是一红：公子说笑了。
看着熟悉的脸配上娇滴滴的声音,沈锦实在没忍住,一口茶喷在地上。座上三人,唯有罗绮瞬间明白他憋笑憋到脸红的原因,目光似两把利剑直刺过去。
对不住,对不住。沈锦连连道歉,水滚了,咱们先吃肉,吃肉。
沈钰、罗纹两个本拘束着,被他这样一闹,反笑得松了紧绷,涮肉的涮肉,夹菜地夹菜。看得罗绮直咬牙,心里再怎么气,抵不住那羊肉味鲜回甘,实在诱人,罗绮忍不住大快朵颐。
香菜、葱花拌着浓稠的酱汁,醮着羊肉,夹着蒜片,大口大口地塞进嘴里。口外的羊是鲜。罗绮由衷赞道。
没想到罗二姑娘胃口……颇好。沈钰或许是第一次看闺阁女儿这样粗犷地吃饭,已经看傻了眼。
你就说她像个饕餮,多形象。沈锦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
罗纹掩口轻笑出声,沈锦看过去,明明还是罗绮的脸,可他却能清楚地确定,他更喜欢那个吃得满嘴流油的姑娘。
‘栈余羊绝美,压近酒微浑。’兄长今日寻我来,该不是只是个陪客吧沈锦放下碗筷。
沈钰有些意外地看向弟弟：二弟是不好读书的,如今也大长进了。
这回轮到罗绮喷笑,沈锦气得磨牙,心中不免恨恨：本公子正经读七年中文,双一流汉语言硕士,还能不如你个高中没毕业的然而方才的问题仍没有回答,沈锦和罗绮齐齐看向沈钰。
沈钰语塞,他今日的披霞宴自然另有目的,自罗家二姑娘在家塾里为沈锦抱不平,且说得头头是道,让他有些侧目,完全不是一向蛮不讲理,恃强凌弱的罗绮。
人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转变心性沈钰思来想去,只有罗二姑娘在自己处碰壁,便对沈锦青眼有加这一个说法。沈钰便有心促成佳缘,一来让这拉罗二姑娘再不要纠缠自己,二来也让她无心磋磨罗纹。
沈钰虽是长兄,却上有高堂,这样的事轮不到他做主,不过看在沈锦和罗绮年岁尚小,男女共席亦无大碍,谁料罗纹也被拉来,如今四人相对,他如何说得出口
这……就……沈钰支支吾吾,涨红了一张脸,想着节气渐寒……
兄长,这还不到处暑。看到沈钰的窘态,沈锦心里舒服多了,又暗笑道,还真是联谊会……你小子不会想给自己的兄弟保媒拉纤吧说着,一双眼睛正对上罗绮了然的眼睛,二人不约而同地送彼此一个白眼。
人生交契无老少,论交何必先同调。罗纹轻笑两声道,咱们也算同窗共读,大公子今日煮酒邀知己,我们正该举杯笑东风。咱们只领他这一宴,又何必问东问西
好一个嘴尖的林妹妹呀！罗绮生生被逗笑了,打趣地看向沈锦,听到了吗别问东问西。说着又扭头看向罗纹,长姐说得正是,不过,既是同窗共饮,公子姑娘的也生分,咱们就互称同学如何罗纹同学,沈锦同学,还有……沈钰同学。
甚妙！沈钰喜得轻拍席面,同窗共学,咱们可不正是同学,为二……为罗绮同学,当浮一大白。
四人举盏痛饮,吃肉吟诗,说得兴起,沈钰要来笔墨,就着雪白的墙面,挥笔提就：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罗纹不由拍手,沈锦笑道：兄长好志气,难得生于富贵之乡,有此建功立业之心。
一语说得沈钰猛然转身,用力推开窗,点墨直指北方：辽人、金人虎视眈眈,我泱泱大国,中原正统,竟要向辽人、金人交贡纳捐,朝堂诸君只有党争内讧,全不顾江山社稷,黎民苦难,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大公子所言甚是。罗纹娇柔的面上竟有几分怒色,定州比邻边地,受金人之苦甚深。
二人便你一言我一语,竟高谈阔论起时事。
沈锦难掩满面惊色,悄悄蹭到罗绮身边：什么情况不是言情戏吗怎么风向变了
罗绮皱了眉,压低声音说：沈锦,这情节已经与我写得不一样了。披霞宴原是沈钰痛斥罗绮,罗绮黑化的转折点,现在反派不作妖,主角就得从别的地方找光环。
这光环找得有点大啊,还没高考的孩子,这申论都写得慷慨激昂了。沈锦小声回道。
本来也是复仇爽剧,现在可能……就是……小仇变大仇了吧。罗绮说得没有底气,这剧情已经脱离她的掌控。只能看着窗边,罗纹已是满眼仰慕地看向沈钰。罗绮忽然想到什么,扭向邱岩：我东北的。
邱岩瞬间明白了罗绮的意思：我蒙东的。
哼,辽人！
哼,金人！
二人不约而同地悄声冷笑。
沈锦端过半盘雪衣豆沙,递在罗绮面前：还说你不夹带私货,宋朝有这玩意儿吗
现在不就有了。罗绮抓起一枚,一口咬掉一半,忽然灵光乍现,哎我有个主意,反正剧情不按剧本走,不如咱们再安排个剧本。
愿闻其详！沈锦说着,将半盏桃花酿倒进嘴里,经过一个夏天的酝酿,桃花酿香醇回甘,十分可口。
促成他们俩。罗绮又抓起一枚,却不急着吃,先道,成年男子成亲之后可以分家另过,你是庶子,至少能分得一个间机房,五六台织机,足够荣华富贵一辈子。
我也得尽快找个人嫁了,我好歹一个嫡女,要十口烧窑当嫁妆不过分吧咱们俩就此过上有钱人的生活,不掺和沈罗两家的是非,古代人的命不长,咱们就平平安安富贵到死。管他能不能回去,过几十年富贵日子,如何罗绮说得两眼发亮。
好主意！沈锦挑一挑大拇指,既然这样,嫁生不如嫁熟,不如……你嫁给我！
罗绮没忍住,一口嚼碎的食渣均匀地喷在邱岩脸上,惊得高谈阔论中的沈钰和罗纹也惊讶地看向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