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舞池（二）
舞曲切换。
乔源倏然撇下了顾曼青,大步走到林婉春和和陈侃身畔,他的目光阴沉地注视着两人,他微微低头,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低声说道,夫人,你的舞跳得真好,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林婉春双手抱胸,反唇相讥,你既能邀请顾小姐跳舞,我又怎么不能和陈先生跳舞了
她明明拂了乔源面子,可是乔源却目蕴喜色。
顾曼青站在一侧,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心里微怔,随即明白了什么,不由心底微微一涩。
乔源转头看向陈侃,脸上依旧带着笑容：陈先生,我们是不是该交换舞伴了
陈侃正要说话,林婉春却道：乔源,难道我没有跳舞的自由
怎么,夫人,你还想和陈先生跳舞吗乔源懒懒地笑着说道。
林婉春冷笑道：我不与他跳,也不和你跳！
她在乔源面前,依旧桀骜不驯,宛若一朵带刺的玫瑰。
顾曼青倏然有些走神：虽然林家一直颠沛流离,林婉春仅靠着父亲做教书先生微薄的薪水读了女校,可是她从不自卑自怜,待人不卑不亢,也一直是这般骄傲的模样,反而是自己一直是跟在她身后的小姑娘,她一直比自己耀眼,自己其实一直是对她有些妒忌地吧
林婉春当众让乔源下不来台,就连佐藤一郎也在人群中看热闹。
乔源盯着林婉春,半晌他却笑了,好,夫人既然不愿意跳,那我们就不跳了。
谁也想不到乔源在外以手段狠辣著称,对妻子却是这般包容纵容。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他们身上,有人暗自嗤笑乔源的窝囊,也有人对林婉春生出几分羡慕。
一旁的顾曼青却是心中滋味难辨,她想起自己和乔源在一起时,他待自己何曾有过半分包容尊重。
舞曲再次响起,乔源依旧是连带和煦笑容,黑亮的眼睛里映着的仿佛都是林婉春的身影,夫人,这曲舞,你陪我跳吧。
林婉春冷冷地看着他,没有动。
乔源也不急,他就这样站在她面前,看着她,直到她终于抬起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两人随着音乐起舞,林婉春虽面色冷淡,但舞姿优雅,乔源看着她,如同看着稀世珍宝,几乎满眼都是爱慕。
顾曼青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酸涩,转身离开了舞池。
陈侃见到顾曼青的落寞,他回望了一眼林婉春,虽有些恋恋不舍,但还是追着顾曼青走了出去。
顾曼青一个人在乔源的庄园里漫步,院落的灯光昏黄而温暖,微风轻轻吹过,带来了一丝凉意。
她听到脚步声,回过头,就看到了陈侃。
她伫立在那里,仿佛早就想到他会来的,半晌微微一笑,我以为你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和婉春姐跳舞的。
陈侃赧然,半晌才道：无论如何,乔源是她现在的丈夫,我是不想让他们生了嫌隙,可是我又实在忍不住,我只想知道她过得好不好,或者说再跳一支舞……对不起,曼青,是我冲动了,让你陷在乔源的寻衅中,是我拖累了你……
顾曼青一怔,没想到陈侃是这般想法,不过她倒也是松了一口气,免得自己更加丢了颜面。
她站在黑暗中,望向灯火通明的室内。
而此刻,舞池中的乔源和林婉春还在跳着舞,他们的身影在灯光下旋转着,仿佛是一幅美丽的画卷。
乔源的目光始终停留在林婉春的脸上,他的眼中满是温柔和宠溺。
顾曼青看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亦是感到疲倦,她转身看向陈侃,轻声道：陈侃,我们走吧！
陈侃也看到灯光下的乔源和林婉春,他眼神黯然,却只道：乔源虽不是好人,可是待她是好的。
顾曼青微微咬了咬嘴唇,蓦然生出一股冲动,弯唇道：你当真这般觉得
陈侃见顾曼青脸色铁青,不由一愣。
顾曼青话到嘴边,沉吟片刻,到底还是说道：乔源这人是从底层冒出头来的,本也就染了这许多恶习,他是娶了婉春姐,可是他何曾珍惜过,他几乎是在外面公然带着女人出入！他待婉春姐又何曾真的好过你看到婉春姐对着他笑过么
陈侃眸色一黯：顾曼青所说的这些他不是丝毫也不知晓。因此他虽在舞会上忍耐不望向林婉春,可到底还是按捺不住邀请她跳舞,只想从她嘴里知道她到底过得好不好。
可是她刚刚和我说乔源对她是好的。
当真好么顾曼青一声冷笑,陈侃,我不是出自妒忌才这么说。他对婉春姐的好,不过是把她作为自己可以炫耀的资本而已,曾经上海滩的有名才女,如今是他的夫人。你看看他今晚做的,当真没有勉强婉春姐,把她当作傀儡么
曼青,陈侃的言语中有苦涩,你说的这些,我在晚上见到她时也想到过,可是她到底嫁给了乔源,而且她亲口说乔源对她很好,你让我还能怎么办
顾曼青见他迂腐腾腾,忍不住焦急,顿足道：那我就问你一句,你现在心里还有没有婉春姐
陈侃沉默了片刻,才低声说道：有,我一直都把她放在心里。
这七年里,她是他远渡重洋、辗转各地时唯一的慰藉,是他疲惫、孤独时的温暖,他曾无数次幻想他们重逢的画面,却不料是在回国的途中,所知道她已经嫁人的讯息。
他的目光透过黑暗,落在那灯火通明的舞池里,林婉春的身影在灯光下旋转着,仿是他心中永远也抹不去的烙印,而且愈发浓烈。
既然你心里有她,她心里也有你,她现在也不幸福,为什么你不去争取她呢
陈侃猛地抬起头看向顾曼青,眼中闪过一抹震惊之色。
陈侃,就算我和孙民结婚七年,孕育了两个孩子,可是他既贪赌,而且劝诫不改,我就和他离了婚！现在已经是新时代了,为什么你还要眼睁睁看着婉春姐困在旧的婚姻里呢
陈侃虽对林婉春旧情难忘,却当真还未想过要她离婚,当即犹豫：曼青,这不道德。
道德顾曼青冷笑一声,道德不是束缚人的枷锁,而是让人明辨是非、追求幸福。既然你已经选择不和日本人以及乔源合作,你何不遵循你自己的心,也带走婉春姐,除非——你对她的感情是假的！
顾曼青的眼神明亮,仿佛望进陈侃的内心。
陈侃几乎不敢正视她的眼睛。这许多年来,他一直遵循的是为国留学、奔走,而将儿女私情放之脑后,就算是和顾曼青的重逢也算不得巧合,只是当他再次见到林婉春,尤其是听了顾曼青的话,他不由想到：当年他不告而别是年少时的不知情重,而如今他在这上海滩的惊涛骇浪里还能和婉春共同进退
曼青,你和我说这番话,有没有一点私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