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家主面露不忍,却还是坚持道：
「你若真心爱她,就该让她入土为安,而不是这样人不人鬼不鬼地活着。」
裴云峥好似在那一刹那下定了决心。
温柔地抚摸着我的脸颊。
「让我再好好同她告个别,两日后,你们来接人。」
家主这才愿意离去。
他走后,裴云峥唤来了国师。
「你上次说,我还有三个月的命数」
国师点头。
他小心翼翼地问：「那我能不能,将我的寿数还给阿竹,让她活过来」
国师看着他许久,突然笑出声：
「我算的当真一字不差！殿下甫一出世,我便瞧见了这样的结局。」
「有人花费九年苦心经营为你逆天改命,本来命格已改,偏偏殿下自作孽,要将这寿数再还回去！」
「老夫一生只算此卦,也算是圆满！」
后来,废太子突然消失不见,连带着国师一起。
皇后在东宫悲哭三日,突然梦见白鹤托梦,称边疆一女子是她转世投胎的孩儿,连夜追封郡主,食邑千里,衣食无忧。
人人皆道那女子命好,一夜之间飞上枝头变凤凰。
我在边疆买了一套清净的小院子。
听闻皇后派人来送了不少东宫旧物,尤其是那个平安锁,上头刻了个小小的「竹」字。
正是当初我赠与旁人,又被毁成碎片的那一只。
被人一点点拾起,重新熔铸成原来的模样。
可到底不是那一只了。
刻的是沈淮竹的名字。
而现在,我叫沈淮愠。
愠是我娘的字。
醒来的头一件事,就是去祭拜我爹娘。
沈鹤安也跟着来了,跪在坟前,替我爹娘烧纸钱。
我望着碑上的名字,哭得不能自已。
「爹,娘,女儿不孝,竟然过了整整十年才来祭拜你们。」
「如今终于有时间好好陪陪你们了。」
忽然,树上落下一根断枝,正好落在我的手臂上。
我倏地想起幼时,在外祖家用膳,孩子心性的我总爱在开席前偷吃两片炙羊肉。
外祖疼我,不曾道破。
但爹娘总会有一人伸出筷子,不轻不重地在我手臂上敲一道。
就如同现在的春枝。
我伏在碑上不知哭了多久。
一只小小的白蝶扑闪着翅膀,轻轻落在我的眼尾,像是替我拭泪。
沈鹤安轻笑着：「明日再来看也不迟,今日再晚归,可就赶不上用晚膳了。」
我惊喜地仰起头：「可有炙羊肉」
「有。」
他搀扶着我,慢慢往山下走去。
就如同当日,他背着我的尸身在雪中艰难前行,深一脚浅一脚。
我爹在任家主时,曾立过规矩。
每一个沈氏族人死后,都要回归祠堂。
沈鹤安就是这样,一步步将每一个族人背回家。
结果我在半途就醒了。
......
不知过了多少年,皇后病重。
我作为她亲封的郡主,千里迢迢赶回京见她最后一面。
毕竟在她宫里时,她是真心将我视作亲女,也曾给过我几年的母爱。
油尽灯枯时,她握着我的手,眼尾有清泪划过。
「好孩子,见你过得好,本宫死也无憾了。」
「只是,要见到那逆子,九泉之下,也不知他有没有生事......」
说着说着,泣不成声。
「你可还怨他」
我的目光一点点沉下去,仿佛看见薄雾中站了个人,摇摇欲坠。
「孩儿,绝不原谅。」
皇后薨了。
我离开时,被宫门前的门槛绊了一下,恍惚间抬起头,海棠花大抔大抔落下。
树间有一檀郎,张扬地笑着。
我挥挥手,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