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7.
裴云峥残害发妻、纵妾生事、屠戮军营及生民的罪状被递到御前。
短短四日,他的面容愈发憔悴,整个人形销骨立。
皇帝狠狠将奏折砸向他:
「逆子!朕和你母后在你身上倾注了多少心血,甚至还搭上了沈家的孤女,你如今犯下这等大错,让朕如何同镇守边疆的沈氏一族交代,如何同天下人交代!!」
裴云峥缓缓解下腰间玉带,取下发冠。
掷地有声:「儿臣恳请父皇废储。」
皇帝望着他,恨铁不成钢。
这些年靠着沈淮竹佛女的身份,才能稳定边疆,拉拢京中沈老将军旧部。
可这一切,全都烟消云散。
「你走罢,朕日后就当没你这个儿子。」
废储的消息一出,一日之间,昔日的太子旧部如同鸟兽散去。
门可罗雀的东宫一下子变得静悄悄的。
这样也好,裴云峥心想。
他终于能有时间好好陪着沈淮竹了。
我死后的第五日,裴云峥带我去城外放了纸鸢。
春日融融,纸鸢飞得高高的,他欣喜地回头冲我道:
「阿竹你瞧,我放得好不好放得又高又远......」
下一刻,似乎应验他的话一般,纸鸢突然断了,飘飘扬扬在半空中,再也抓不住。
裴云峥一下子怒了,亲自将纸鸢射下来。
「我不准你们走,不论是阿竹,还是小小的纸鸢。」
轮椅上的我戴着幕篱,没有回应。
我脸颊上已经浮起淡淡的尸斑,可裴云峥好似没瞧见一般,用妆粉给我覆上了。
他一点点从佛堂里拾起碎金子,重新打造了平安锁,跟原先的一模一样。
还背着我去城外寺庙祈福。
九百九十九层阶梯,一步一叩首,额间已是斑驳一片,步履不停。
只为我求来开过光的护身符,郑重地挂在我胸前。
「阿竹,快些醒来罢,莫要同我置气了。」他喃喃道。
山风吹起我面上的薄纱,住持见了,轻轻叹了口气。
「孽缘,孽缘。」
「沈姑娘尚有一魄徘徊世间,魂魄不齐,不能超生,你也是将死之人,很快就能在九泉之下团圆。」
裴云峥却突然慌了。
九泉相见若是我不肯原谅他,该如何是好
他做了这么多错事,没脸见我。
沈氏很快来登门要人。
我那手腕狠戾的家主表兄沈鹤安静坐堂上,见裴云峥推着我的尸身回来,冷静的神情骤然破裂。
「殿下疯了!我妹妹生前为你做了这么多,死后还要受你折辱,简直是欺我沈氏一族如悔狗!」
「当初殿下口口声声说,会让阿竹平安和乐地度过余生,我们这才放心将她留在京城。」
「我的人都瞧见了,殿下为了那个女子,将她折磨得生不如死!如今又来装什么深情!」
「把我妹妹的尸身还给我!」
我曾经和裴云峥说过。
如果有朝一日意外身亡,要将我的尸骨送回边疆,葬在我爹娘的坟旁。
裴云峥听他说完,面上的愧疚更浓。
「她是我青梅竹马的爱人,是我的发妻,求求你不要带走她。」
一向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竟然扑通一声给家主跪下,连磕了三个头:
「是我错了,我不知她恪守处子之身是为了给我祈福改名,我以为她只是不够爱我,不能完全托付。」
「她在的时候我不知道珍惜,一直觉得她是我的妻,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开。」
「我在宫外找的那些人,都与她有几分相似,其实我只是从她们身上找阿竹的影子。」
家主冷笑一声:「她甘愿为你自焚辨清白,吃尽了苦难,到头来你要弥补,却统统补到了旁人身上,殿下不觉得可笑么」
裴云峥身形一僵。
是啊,当时殿上的熊熊烈火烧得我多疼啊,阿竹那么怕疼的一个人硬是咬着牙不出声,倒是一旁的他奋力嘶吼着,好似肝肠寸断。
那是他头一次哭。
他承诺会将所有欺负我的人处理干净,承诺会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
事后,他遍寻天下名医为我医治,好不容易将身上的疤痕褪干净。
可疤痕褪后,他还是无法直视我的身子,仿佛那疤痕是烙在他心上,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这是他欠我的,生生世世也偿还不清。
为了逃避我所受的苦难,他开始找寻与我相似的女子。
直到,他找到了方梨。
方梨与我年少时实在太过相像,尤其是笑起来嘴边的小小笑涡,让他想起了从前的我。
我明明知晓她们的存在,却还是一声不吭。
阿竹多疼啊,裴云峥心想。
他欠我的,生生世世都还不清。
那就以命相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