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洵玉的目光在群臣之间缓缓扫过，声音不疾不徐，却带着几分令人心神一震的蛊惑。
“诸位可知，大乾贪腐之祸，为何屡禁不止？”
他顿了顿，众人不语，但一个个神色却变得不太自然。
“不过是人心贪婪，权欲无度。”
孔卿白冷哼一声，衣袖一挥开口说道。
然而李洵玉却摇了摇头，抬手一指御阶之上：“错！最根本的原因，乃在俸禄！”
“有人道官员不仁，有人言朝纲不严。”
“但在臣看来，其本源无非是因为利。”
“一个很简单的道理，若俸禄不够糊口，谁不想着中饱私囊？”
“俸禄太低，才逼得官员以权谋私、搜刮百姓！”
听到李洵玉这话，孔卿白第一个皱起了眉头：“李状元莫非想改祖宗之法？”
“大乾自开国以来，官员俸禄皆有定制，岂能擅改？”
见孔卿白似乎有所不满，那些跟他一派的官员们纷纷炸开了锅。
“放肆！”
“俸禄制度为太祖皇帝钦定，怎容你信口而改？”
“朝廷自有国礼，若言俸禄低便可贪墨，那与盗贼何异？”
“简直是狂妄至极！”
其中更有一名老臣拄着拐杖颤声喝道：“祖宗之法不可违！你若胆敢乱言改俸，老夫第一个反对到底！”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李洵玉不怒反笑，向前两步拱了拱手开口说道：“各位大人莫急。臣并未说要改祖制之俸禄。”
“臣所提者，并非改俸，而是加绩！”
随着李洵玉话音的落下，百官皆是面面相觑，神色中流露出几分疑惑。
“加绩？”
“这是何意？”
只见李洵玉衣袖一挥，朗声开口说道：“臣之意是，在不动原本俸禄的前提下，另设绩效奖赏制度。”
“凡地方官吏，若其辖区年内税赋增长、民生稳定、诉讼减少者，朝廷当按其政绩增发奖励，以资鼓励。”
“若其地连年为灾、赋税不涨、民怨四起者，则一文不赏，甚至罢官查办。”
“俸为生计，绩为激励。”
“以此法相辅，方可既养清廉之吏，又惩尸位素餐之徒！”
他声音不大，但却让不少大臣陷入了思索。
朝堂上沉默片刻，便有人低声嘀咕了起来。
“如此，倒也不算动祖宗旧制……”
“听起来似乎……有几分道理。”
“有政绩者得赏，无政绩者得咎，倒也公平。”
“不改祖制之根，却创活水之源……此人，果然有些门道。”
“但……这政绩如何评断？”
一双双目光集中在了李洵玉的身上，而他也早有准备。
“评断也很简单，专门设立政绩司，由御史、大理、民间士绅共议。”
“按各地岁赋、灾报、民案、粮仓储粮、流民增减等五项为基础进行考评。”
“各地三品以上主官，年终上报数据，政绩司核查核比，造册呈报，由户部拨发绩赏银。”
“此外，地方可自设民意榜，百姓有无怨声、是否赴衙告状，亦可列入评估之中。”
随着李洵玉一番话的落下，姬姒意凤眸微亮，若有所思地轻声道：“此法若行，倒真可激励为政之心。”
她颇为赏识的看着李洵玉，仿佛是终于从泥沙中淘到了什么宝贝一般。
姬姒意不是没想过改革，也不是没人上过折子。
可从来没人能说得这般清晰明了，规避漏洞、防止腐败一应俱全。
姬姒意忽然想起自己登基之初，许多老臣对她口头称忠，暗地里却上下其手、转银逃税，甚至贿通后宫，专权跋扈。
眼前这李洵玉虽年轻，却句句击中要害。
他敢说、敢做，还能给出可行之法，比那些整日只会奉承的老狐狸强太多了。
“此外，臣还有一策。”
“律若无行，官无所惧。”
“今之法典空严实松，朝廷虽立贪官满门抄斩之律，却多为废纸。”
“好好的律法为何会如此？无非是因为宗亲太多，贵族过盛，案发之后皆有依恃，斩不下去。”
此言一出，顿时有人脸色微变，甚至有人咬牙切齿的开口说道：“莫非又想砍人满门不成？”
李洵玉听到那人的话，转头瞥了他一眼，咧嘴一笑开口说道“臣不主张动辄满门抄斩，但需设实罚之律。”
“贪墨百两者，割鼻！”
“贪墨五百者，削掌！”
“贪墨千两以上者，杖脊、刺面、充军三千里，不得复仕。”
“再高者，抄家问斩！”
“且贪污之数若超五千两，便可连坐一品以内宗亲辅官！”
“废死从实，既能震慑，又可动真格，不至于虚张声势！”
众臣听得背后冒凉气，忍不住吸气之声此起彼伏。
“割鼻削掌……这……未免太过凶狠？”
“他是疯了不成？”
“贪官虽可恶，但此法太过血腥，会动摇根本……”
“宗亲辅官也能连坐？他是不要命了吧？！”
可偏偏不等他们开口驳斥，御座上的女帝却先笑了。
姬姒意面带微笑，却笑意不达眼底：“李卿此策，虽狠，但正合朕意。”
“自今日起，朝中设‘政绩司’，编定评比标准。”
“各地年终政绩，由三司联议，按赏罚之规施行。”
“另，命刑部、大理寺、御史台联修新律，依李卿所言，设‘实罚贪章’，自明年施行！”
“抗旨者，罢官！违纪者，按新律论处！”
此言一出，朝堂中大半的大臣皆是面色一白。
“陛下竟真听信那李洵玉之言——”
“完了，我们……我们怎能熬得过去？”
“这不是‘反贪’，这是杀官灭族啊！”
可任由他们如何喧哗，姬姒意神色依旧冷静，目光平静地扫过众臣：“此法若成，可救百姓，可清朝纲。”
“若不从，那朕要你们何用？”
削权易，安心难。
斩贪官易，改人心难。
而这条路想要走下去，其领头牵线之人不知道会成为多少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旁人瞧他是狂妄找死，但自己瞧他却是治世能臣。
既然自己这位状元愿意出面，自己便帮他一把也无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