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蝉鸣撕开闷热的空气，孤儿院后院的老槐树下，十二岁的丁航正用树枝在泥地上画着歪歪扭扭的棋盘。汗水顺着他泛红的脸颊滑落，滴在棋盘第三格，晕开一片深色的痕迹。
"将军！"肖睿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丁航猛地回头，只见坐在轮椅上的少年抱着一盒破旧的象棋，嘴角扬起得意的笑。阳光穿过槐树叶的缝隙，在他苍白的脸上洒下细碎的光斑，映得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格外明亮。
这已经是丁航本周第三次输给肖睿。他懊恼地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突然瞥见肖睿膝盖上渗出的血珠——那是今早帮他搬轮椅时不小心蹭破的。"疼不疼？"丁航立刻蹲下来，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纸巾。
肖睿往回缩了缩腿："小伤而已，你别大惊小怪。"但当丁航小心翼翼地擦拭伤口时，他还是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远处传来开饭的铃声，丁航二话不说把肖睿的轮椅转了个方向："走，今天我帮你多抢两个肉包！"
孤儿院的食堂永远飘着一股白菜炖豆腐的味道。丁航把自已那份红烧肉全倒进肖睿碗里，看着对方狼吞虎咽的样子，笑得露出两颗虎牙。"慢点吃，没人和你抢。"他伸手擦掉肖睿嘴角的酱汁，却被突然塞了记嘴的米饭。
"你也吃！"肖睿鼓着腮帮子，"院长说你最近总偷偷把饭分给我，再这样下去，你就要瘦成麻杆了。"丁航挠了挠头，没敢告诉肖睿，自已省下口粮是为了给对方买治疗腿伤的药膏。那些从废品站捡来的易拉罐，此刻正整整齐齐地码在床底下。
深夜的宿舍格外安静，月光透过铁栅栏照在肖睿的轮椅上。丁航轻手轻脚地爬下床，从枕头底下摸出个铁皮盒子。盒子里躺着几颗水果糖，是他帮厨房阿姨洗碗换来的。"肖睿，醒醒。"他推了推身旁熟睡的少年，"给你留的。"
肖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糖纸在月光下折射出彩虹般的光。"哪来的？"他坐起身，膝盖碰到床边的桌角，疼得倒抽冷气。丁航立刻凑过去查看，却被肖睿突然抱住。"谢谢你，丁航。"少年的声音闷闷的，带着没睡醒的鼻音，"要不是你，我早就被那些坏孩子欺负死了。"
丁航的耳朵瞬间红透。他想起上个月，几个高年级的孩子把肖睿的轮椅藏在仓库，是他在雨里找了整整三个小时。当他浑身湿透地推着轮椅回来时，肖睿抱着他哭得浑身发抖，眼泪把他的衣领都浸湿了。
"说什么傻话。"丁航掰开一颗糖塞进肖睿嘴里，"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带你去看真正的大海。听说海边的风特别大，能把所有不开心的事都吹走。"他伸出小拇指，在月光下晃了晃。肖睿笑着勾住他的手指，嘴里的水果糖甜得像要化在心里。
第二天清晨，院长突然敲响了宿舍的门。丁航揉着眼睛坐起来，看见院长身后站着一对西装革履的夫妇。"肖睿，有人要领养你。"院长的声音带着欣慰，"这对夫妻是医生，他们说有办法治好你的腿。"
肖睿的手指紧紧攥着床单，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他看向丁航，眼神里记是恐惧和不舍。丁航猛地从床上跳下来，挡在肖睿面前："不行！你们不能带走他！"他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倔强地昂着头，"肖睿说好了要和我一起去看海的！"
"别胡闹。"院长叹了口气，"这是个好机会。"她转向肖睿，语气温柔，"孩子，你不想重新站起来吗？"
肖睿沉默了很久，终于松开紧紧抓住丁航的手。"我去。"他轻声说，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丁航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眼眶瞬间红了："你骗人！我们不是拉过勾的吗？"
肖睿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从口袋里掏出半颗没吃完的水果糖。糖纸已经有些发皱，却依然在阳光下闪着微弱的光。"等我治好腿，一定会回来找你。"他把糖塞进丁航手里，"这是我们的约定。"
那天的阳光格外刺眼。丁航站在孤儿院门口，看着肖睿的轮椅消失在拐角。手里的半颗糖渐渐融化，黏在掌心，像极了那个月光下永远无法兑现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