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整个紫宸殿的空气彻底凝固。
谢德海和角落里的小太监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吓得差点当场晕过去。
谢德海随即反应过来,拉着小太监暗暗退了出去。
而向榆懵成雕塑。
她感觉自己坐在一个温热的垫子上,鼻尖萦绕着浓烈的男性气息和龙涎香。
她僵硬地抬起头,正对上萧彻那双因为惊愕而微微睁大的深邃眼眸。
两人距离近得能看清彼此眼中的倒影。
天塌了!地陷了!
她居然……居然坐到了皇帝身上!
巨大的恐惧和羞耻感瞬间淹没了向榆,她脸色“唰”地一下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连话都说不出来。
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死定了……
萧彻也怔愣住。
他正满心怒火无处发泄,突然被一个温软的身体撞了个满怀,还直接坐到了他腿上。
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大不敬。
他本该立刻勃然大怒,把这个不知死活的宫女拖出去杖毙。
可是……
就在这丫头跌入他怀中的刹那,那股让人心神宁静的淡淡草药气息,毫无防备地将他包围。
更奇怪的是,刚才那股几乎要冲破头顶的滔天怒火,像被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抚过,竟然……奇迹般地平息了大半?
怀里的人轻飘飘的,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
那双瞪得溜圆的眼睛里,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惊恐和绝望,没有一丝一毫的刻意和引诱。
她看起来吓坏了,像是恨不得立刻原地消失。
萧彻本该推开她的手,不知为何顿住了。
他甚至能感觉到她细微的颤抖,像只受惊过度的小鹿。
心里的那股戾气消散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平静?
两人就以这样极其暧昧又极其危险的姿势,僵持了短短几息的时间。
“陛……陛下,奴婢该死。奴婢罪该万死。求陛下饶命!”
向榆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哭腔,挣扎着想从他腿上滚下来跪地请罪。
她这一挣扎,温软的身体在他腿上蹭动,萧彻身体猛地一僵,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他眸色瞬间深了几分,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
“闭嘴!”他低喝一声,声音有些暗哑,终于伸出手,不是推开她,而是按住了她乱动的肩膀。
力道不轻,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感。
向榆被他按住,随即不敢再动,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完了。
他果然生气了。
这次真的死定了。
然而,预想中的雷霆之怒并没有降临。
萧彻只是沉沉地看着她,感受着掌心下她微微颤抖的肩膀,和那股奇异的安宁感。
他的眼神复杂难辨,有残留的余怒,有探究,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情绪。
“毛手毛脚,成何体统!”
他最终冷冷地斥责了一句,声音却比刚才少了许多冰冷,“还不滚下去!”
向榆如蒙大赦,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他身上下来。
“扑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额头紧紧贴着冰凉的地砖,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奴婢谢陛下不杀之恩。”
声音里全是劫后余生的哭腔。
萧彻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缩成一团的小小身影,刚才被她坐过的大腿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异样的温热和柔软。
他烦躁地甩了甩袖子,心里那点莫名其妙的情绪让他更加不爽。
“滚到那边去站着。再敢出错,仔细你的皮!”
他语气恶劣地命令道,转身大步走回书案后,只是那背影,似乎少了几分之前的暴戾。
向榆赶紧爬起来,躲到大殿最远的角落,紧紧贴着冰冷的柱子,恨不得把自己嵌进去。
她捂着还在狂跳的心脏,脸上火烧火燎,刚才跌坐在皇帝腿上的触感仿佛还在。
羞耻、恐惧、后怕……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几乎要窒息。
向榆觉得自己在紫宸殿多待一秒都是煎熬,这御前宫女的差事,简直比剜心还要痛苦一万倍。
最后这两天,可怎么熬啊!
向榆缩在柱子后面,恨不得变成柱子上的浮雕,再也不要引起任何注意。
谁知,没过多久,萧彻批着奏折,眉头又习惯性地拧成了疙瘩,头也开始隐隐作痛。
他烦躁地揉了揉额角,目光不自觉地就飘向了大殿角落的小身影。
刚才被她坐着时,那莫名驱散烦躁的心安……
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连他自己都觉得有点荒唐。
“向榆。”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响起,吓得向榆一惊。
“奴……奴婢在!”
她快步到殿中间跪下,头埋得低低的。
“过来。”萧彻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向榆的心沉到了谷底。
她挪着小碎步,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萧彻看着她那副恨不得立刻离开的模样,心里莫名有点烦躁,但更多的是对那种“安宁感”的渴求。
他最近被失眠症折磨不已,连续几天没合眼,整个人都快炸了。
“你。”他指了指自己龙床边的位置,“到那边去。”
“啊?”向榆猛地抬头,小脸惨白,眼里全是惊恐,“陛下!奴婢不敢!奴婢万万不敢……”
皇上要她侍寝?
那她岂不是永远出不了宫门,还会被蓉贵妃大卸八块。
“闭嘴!”萧彻不耐烦地打断她,“朕让你站那儿,不是让你躺那儿。聒噪!”
他瞪了她一眼,语气恶劣,但意思很明确,就是单纯让她站着。
向榆愣神片刻,视线见到年轻的帝王眼下果然有浓重的青黑,神情是掩饰不住的疲惫。
“还愣着干什么?”
萧彻被她看得不自在,板着脸站起身,“跟朕来!”
说完,也不管向榆反应,径直走向寝殿内室。
向榆心有余悸,又不敢违抗,只能亦步亦趋地跟进去,在离龙床起码一丈远的地方就钉住了,缩着肩膀,大气不敢出。
萧彻自己脱了外袍躺下,合上眼。
寝殿里一片寂静,只有烛火摇曳。
奇怪得很,那个小宫女明明离得远远的,像个受惊的鹌鹑一样杵在角落,存在感却那么强。
空气里仿佛还残留着她身上淡淡的药香味,和他殿里惯用的龙涎香截然不同。
原本翻腾的怒火和连日失眠累积的烦躁,竟真的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慢慢抚平。
紧绷的神经一点点松懈下来,沉重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
不过片刻,萧彻的呼吸就变得均匀绵长,竟是真的沉沉睡了过去,紧锁的眉头也渐渐舒展开。
听着那平稳的呼吸声,向榆目瞪口呆。
皇上真的睡着了?
就因为她像个木头桩子一样杵在这儿?
她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心里五味杂陈。
害怕还没散尽,劫后余生的庆幸又涌上来,还掺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
她,居然成了暴君陛下的“安眠药”?
这差事着实有些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