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整的丹方吗？
一句平淡的问话，狠狠捶在丹阁主殿内每一个人的心上。
方才还嘈杂不堪，群情激奋的大殿，顷刻间落针可闻。
所有丹师的嘲讽、质疑、怒斥，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咙。
硬生生卡在那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丹辰子那张涨红到发紫的老脸，神情猛地一滞。
他死死地盯着顾长歌，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眼睛里，第一次浮现出一丝茫然。
完整的丹方？
这怎么可能！
这四个字，对他而言，不啻于天方夜谭。
但顾长歌脸上那份从容，那份俯瞰众生的淡漠，却又让他心中，不受控制地生出一股荒谬的寒意。
短暂的死寂之后，倍感羞辱的怒火，彻底冲垮了丹辰子的理智。
“哼！黄口小儿，信口雌黄！”
丹辰子猛地一甩袖袍，干瘦的身躯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他指着顾长歌，声音嘶哑，充满了捍卫自己毕生尊严的决绝。
“老夫浸淫丹道三千年！太初圣地所藏的每一页丹道古籍，每一片丹方残页，早已被老夫翻烂，铭记于心！”
“九转还阳丹，此等逆天神物，其丹方早已在无尽岁月前便已残缺！这是丹道界的共识！是铁一般的事实！”
他环视四周，试图从其他长老脸上寻找认同，声音愈发洪亮，如同雷鸣。
“世间，根本无人见过完整的丹方！”
“神子殿下，老夫不管你从何处听来的只言片语，但想凭此就在我丹阁故弄玄虚，哗众取宠，你未免也太小看天下丹师了！”
这番话，掷地有声。
殿内其余的丹阁长老，也从最初的震慑中回过神来，纷纷附和。
“不错，首席长老所言极是！完整的九转还阳丹丹方，根本就不存在！”
“神子殿下，还请收回此言，莫要再开此等玩笑！”
他们看着顾长歌的眼神，怜悯中带着一丝嘲弄。
在他们看来，这位年轻的神子，已经被逼到了绝路，只能用这种拙劣的方式来强行挽尊。
然而。
面对这最后的，也是最激烈的反扑。
顾长歌只是轻轻地，笑了一声。
那笑声很轻，轻到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没有愤怒，没有辩解。
只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对井底之蛙的怜悯与不屑。
他甚至懒得再多说一个字。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顾长歌缓缓抬起了他的右手。
他并指如剑，食指在虚空中，轻轻一点。
嗡！！！
这一点，触动了天地间某种古老的法则。
整个丹阁主殿的空间，都泛起了一圈肉眼可见的涟漪。
紧接着。
万丈金光，自他指尖迸发！
无穷无尽，玄奥到了极致的金色符文，凭空涌现。
那些符文，像是受到了一股无上意志的牵引，开始飞速地交织、组合、烙印在虚空之中。
一幅浩瀚、磅礴，散发着远古洪荒气息的画卷，就在丹阁大殿的上空，缓缓展开！
那是一副丹方！
一副完整的，前所未见的，神圣到令人灵魂战栗的丹方图谱！
“九转还阳丹”五个古篆大字，高悬于图谱顶端。
每一个字都重如山岳，压得在场所有丹师几乎喘不过气来。
下方，一行行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清晰地罗列着数百种灵药。
其中，轮回草、不死凰血、黄泉圣果、光阴沙、造化青莲子……这些只存在于最古老传说中的神物，赫然在列！
更让他们心神崩溃的，是图谱上所阐述的药理变化，君臣配伍，炼制法门，控火细节……
那是一种他们从未接触过的，更高层次的丹道至理！
繁复，玄奥，却又完美无瑕，逻辑自洽，直指丹道本源！
“这……这……这不可能……”
一名平日里德高望重的丹阁长老，此刻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嘴唇哆嗦着，面无人色。
“神迹……这是神迹啊！”
另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丹师，双膝一弯，竟直接对着空中的丹方图谱，五体投地地跪拜了下去，老泪纵横。
“天呐！原来‘轮回草’与‘黄泉圣果’的药力，竟要用‘光阴沙’来调和！”
“我穷尽五百年，都想不通的关窍，原来……原来如此简单！”
“君臣佐使，阴阳逆转……这……这才是真正的丹道！我们之前炼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整个丹阁主殿，彻底陷入了一种狂热与崩溃交织的癫痫状态。
所有的丹师，都死死地盯着那幅图谱，如同最饥渴的旅人，见到了无尽的甘泉。
他们毕生的认知，在这一刻，被彻底颠覆，碾得粉碎！
而站在最前方的丹辰子。
整个人彻底石化。
他呆呆的仰着头，看着那副悬浮在空中的，金光璀璨的完美丹方。
那上面所阐述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个大巴掌，狠狠地，一遍又一遍地，抽打他的老脸，粉碎着他三千年的骄傲。
他看到了自己数百个悬而未决的丹道难题，在这副丹方面前，被轻松写意地解开。
“呵……”
“呵呵呵……”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丹辰子突然仰天大笑起来，笑声凄厉，随意束起来的发丝披散开来。
他的眼中，流出了浑浊的血泪。
“错了……原来，全都错了……”
“我错了三千年！哈哈哈哈！我穷尽一生，引以为傲的追求，竟然……竟然只是一个笑话！”
“井底之蛙！我丹辰子，就是一只可悲的井底之蛙啊！”
他的道心，在他亲眼见证了这副完美丹方，在他亲手否定了自己一生的瞬间。
轰然崩溃！
“噗！！”
一口鲜血，猛地从丹辰子口中喷出，在空中洒出一片凄艳的血雾。
他整个人的气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萎靡下去，满头黑发瞬间变得灰白，整个人苍老了数千年。
他踉跄着后退几步，最终无力地瘫倒在地，眼神涣散。
对于这一切。
顾长歌仿佛未闻未见。
他缓缓收回了手指。
随着他的动作，那悬浮于空中的，足以让整个上界都为之疯狂的丹方烙印，也开始缓缓消散，化作点点金光，归于虚无。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再看一眼，那个已经道心失守，瘫倒在地的丹辰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