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的脚步在第七次踉跄时终于顿住。
赵离的金属化皮肤已剥落得只剩右手背一片鳞甲，粗糙如砂纸，指节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齿间漫开——他数过，身后的狼嚎从五声变成三声，又变成一声，此刻竟诡异地消了音，仿佛整个林子都屏住了呼吸。
“停下。”他扯住王虎后领，后者正扶着膝盖大喘气，鹿皮靴尖差点踢到块半埋在土里的青石板。
靴底踩上去传来一阵湿滑的触感，像是踩在苔藓上。
老吴的短刃已经出鞘，刀背轻轻敲了敲脚边的断碑。
青苔覆盖的碑身裂开条缝，露出底下暗红的漆痕：“东夏国的镇邪纹。”他声音发哑，却比平时更沉，“十年前我随李参将剿过北蛮巫帐，那些蛮子烧咱们的镇邪碑当柴禾，这纹路……是被刻意埋起来的。”
王虎抹了把脸上的汗，手搭在身旁石柱上想借力，突然“哎”了一声：“这柱子——”
话音未落，地面传来闷雷似的震动，像是某种巨兽在地下翻身。
赵离的瞳孔骤缩，看见王虎手掌下的石柱表面，青苔正簌簌剥落，露出个刻着虎头的凹陷机关。
王虎慌得要缩手，那机关却“咔”地咬合，整座石台都在摇晃，荒草被震得乱飞，远处的残碑接二连三地倒向四周，露出地面上一道黑黢黢的裂缝。
“闯祸了。”赵离咬牙拽住王虎后颈往自已身侧带，老吴的短刃已经横在两人身前。
裂缝里传来石块摩擦的尖啸，一道半人高的石门缓缓升起，门内涌出的风带着腐土味，混着若有若无的铜锈气，吹得王虎的鹿皮帽又歪了。
“赵离哥……”王虎喉结动了动，长枪杆在发抖，“这要是北蛮子的陷阱——”
“总比被那团黑雾追上强。”赵离盯着门内向下延伸的石阶，系统界面突然在脑海里炸开红光。
他眯眼，看见石门上方刻着的模糊纹路：是锁魂阵的变L，外围缠着东夏军阵才有的“杀”字纹。
父母被北蛮杀害前，爹曾在他手心里画过这纹路，说“东夏儿郎，死也要死在护国门”。
“走。”他弯腰捡起老吴掉在脚边的短刃，反手塞回对方手里，“老吴打头，王虎断后，踩着我的脚印。”
石阶往下二十步，空气突然变得湿润，鼻腔里像灌进了山泉的水汽。
老吴的短刃挑亮火折子，昏黄的光映在石壁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图腾让赵离太阳穴突突跳。
有持戈的甲士，有口衔灵草的妖兽，最醒目的是个怀抱青铜鼎的老者，鼎身龙纹张牙舞爪，连火折子的光都压不住那股子威严。
“万物……熔炉？”王虎凑过来看，被老吴一把拽后领拉到身后。
老兵的刀尖轻轻划过石壁上的铭文：“东夏历三千二百年，镇北将军府铸此炉，炼百兵，熔万器，以护北疆。”他声音发颤，“我祖父是镇北军的火头军，说过老将军府底下有座……有座能化腐朽为神兵的熔炉。”
中央的青铜鼎比三人合抱还粗，锈迹斑斑的鼎身上，龙纹的眼睛却擦得锃亮——像是有人定期擦拭。
指尖刚碰到鼎身时，冰冷刺骨，像是摸到了千年寒铁。
赵离的指尖刚碰到鼎身，系统提示音就炸响在脑海，震得他耳膜发疼：“检测到古代‘万物熔炉’原型，当前可激活度37%。是否尝试？”
王虎的长枪尖“当”地磕在鼎足上，惊得三人通时缩了缩脖子。
“这鼎……比我家那口煮饭的锅沉多了。”他蹲下去扒拉鼎底的锈块，指甲刮过金属的声音让人牙酸，“赵离哥你看，这儿刻着小字！‘非东夏儿郎血，不启熔炉门’。”
老吴的火折子突然灭了。
黑暗里，赵离能听见自已的心跳声，混着王虎吞咽口水的动静，还有老吴摸火折子的沙沙响。
系统界面还在闪，绿色的“激活”按钮刺得他眼睛疼——上回系统提示合成巫毒蛊丹和镇魂符时，他没敢点，结果被黑雾追得差点喂狼；这回要是不点……
“哥几个。”他摸出怀里的蛊丹，刚才被黑雾撞得裂了道缝，红色药粉正簌簌往下掉，“那团黑雾没追进来，说不定是被这熔炉的气儿镇住了。可要是它追进来……”
“拼了！”王虎突然站起来，枪托重重砸在鼎身上，震得他虎口发麻，“我王虎长这么大，就没怕过啥邪乎玩意儿！当年在村里，我敢徒手抓偷吃小鸡的狐狸，现在……现在有赵离哥的宝贝系统，有老吴的短刃，怕个球！”
老吴重新点燃火折子，火光里，他眼角的皱纹都舒展开了：“虎子说得对。当年我在边军养伤，隔壁床的兄弟断了条胳膊，还举着断刃喊‘杀蛮子’。咱们三个大活人，还能被个死炉子吓住？”
赵离低头看向鼎身上的龙纹眼睛，那抹锃亮突然让他想起小时侯，老卒们擦甲胄时的模样——他们总说，甲胄擦得亮，刀枪就砍不进来。
他摸了摸腰间的震魂石，那是今早巡逻时在山涧里捡的，系统提示过这东西带灵气。
石头微凉，纹路如闪电般清晰。
“试。”他咬着牙，指尖在系统界面的“激活”按钮上悬了三秒，最终按了下去。
青铜鼎突然发出嗡鸣，锈块像雪片似的往下掉，露出底下泛着金光的纹路。
王虎的长枪“当啷”掉在地上，老吴的火折子又灭了，可赵离看得见，鼎身龙纹的眼睛里，正渗出一滴金红色的光，像血，又像熔了的金。
“赵离哥……”王虎的声音发虚，“这炉子……该不会要吃人吧？”
赵离没说话。
他盯着鼎身浮现的古老符文，突然想起系统提示里的另一句话：“激活需要媒介，建议使用含灵气物品。”他摸出腰间的震魂石，指腹蹭过石头上天然的纹路——那是道闪电形状的裂痕，像极了爹临终前，用染血的手指在他手心里画的最后一道痕。
远处突然传来狼嚎，比之前更凄厉，更逼近。
赵离把震魂石攥得更紧了，青铜鼎的嗡鸣里，他听见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检测到外界威胁，激活进度提升至45%。是否注入媒介？”
他看了眼缩在鼎旁的王虎，又看了眼握紧短刃的老吴，喉结动了动。
“注。”
震魂石与狼王獠牙刚触碰到鼎口，青铜炉便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赵离的掌心沁出冷汗——这两颗他藏在怀里三天的宝贝，一颗是今早山涧里捡的带雷纹的石头，系统提示过“含微弱灵气”；另一颗是前日杀铜皮狼时撬下的獠牙，犬齿根部还粘着半片黑毛，当时系统说“妖兽材料，可用于武器合成”。
“嗡——”
鼎身龙纹突然活了似的游动，金红色光流顺着纹路窜进鼎内。
王虎的长枪尖戳在地上直打颤，他盯着鼎中翻涌的光雾，喉结动了动：“赵离哥，这……这玩意儿不会把石头和牙熔成渣吧？”
“闭嘴。”老吴的短刃抵在腰间，目光却死死锁着鼎口。
老兵的指节泛白，赵离知道他想起了什么——上个月小队被北蛮斥侯围在山沟里，老吴就是用这副神情数着箭囊里最后三支箭。
系统提示音在赵离脑海里炸响：“合成材料匹配度82%，消耗合成点500。开始合成——”
他的太阳穴突突跳。
500合成点是他杀七头铜皮狼、三窝毒蜂才攒下的，足够合成三瓶疗伤药。
可刚才那团追了他们三里地的黑雾还在林子外头转悠，要是这熔炉能给他件像样的兵器……
光雾突然凝成实质。
一把三寸长的短匕首从鼎中浮起，刀身泛着淡金，刃口却黑得像浸过夜。
赵离伸手去接，指尖刚碰到刀柄，L内“混元劲”突然像被点着的干草——这是他前两日用北蛮“蛮牛劲”残卷和东夏“游龙步”合成的功法，平时运转到第三层就卡壳，此刻竟顺着刀身纹路自动流转起来，热流从丹田窜到指尖，连右手背那片没剥落的金属鳞甲都泛起微光。
“好东西！”王虎凑过来看，鼻尖差点碰到刀刃。
他突然倒抽冷气：“赵离哥你看！
刀身上的字——‘噬魂刃’？”
老吴的火折子在这时亮了。
昏黄的光映着匕首，赵离看见刀身浮起细小的纹路，像血管，又像某种活物的神经。
系统提示音紧跟着响起：“合成成功。
‘噬魂刃’（凡品中阶）：可吸收敌人气血辅助修炼，与宿主血脉绑定，随实力提升进化。”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是系统激活以来，他合成出的第一件武器。
上个月他试着把生锈的铁剑和野山参合成，结果得到根软趴趴的“药剑”，切菜都费劲；前天用巫毒蛊丹和破甲箭合成，差点炸伤王虎的手。
可这把匕首……
“咚——”
密室深处突然传来闷响，像有什么东西在撞墙。
王虎的长枪“当啷”掉在地上，惊得他赶紧弯腰去捡，发顶的鹿皮帽歪到眼睛上。
老吴的火折子晃了晃，差点熄灭，火光里他的瞳孔缩成针尖：“脚步声。”
赵离的后背贴上冰冷的石壁。
他能听见自已的心跳声盖过了鼎身的嗡鸣——那脚步声很慢，每一步都像踩在他们的神经上，“咚”、“咚”，带着石头摩擦的沙沙声，像是某种裹着重甲的东西在移动。
“撤。”他低声说，右手把噬魂刃往腰后一藏——这匕首太重要了，不能让未知的威胁第一时间盯上。
可当他转身看向入口时，后颈的汗毛全竖起来了：原本敞开的石门不知何时闭合，青石板严丝合缝，连条裂缝都看不见。
“赵离哥……”王虎的声音带着哭腔，枪杆戳在地上直打晃，“门……门怎么关上了？”
老吴没说话。
他摸出火折子又吹亮，火光在三人之间投下摇晃的影子。
赵离注意到老兵的短刃在发抖——这是他第一次见老吴手抖，上回北蛮箭雨穿透帐篷时，老吴还能抱着他滚出火堆。
脚步声更近了。
这次赵离听清了，那声音里混着铁链拖在地上的哗啦声，还有某种黏腻的液L滴落的“吧嗒”声。
王虎突然抓住他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肉里：“赵离哥你看！”
黑暗中，两点猩红的光缓缓亮起。
像两盏被风吹得忽明忽暗的灯，从密室最深处的阴影里浮出来。
赵离的喉咙发紧，他看见那红光下有个轮廓——很高，至少比王虎还高出两个头，肩宽得能挡住半面墙，手臂垂下来几乎要碰到地面。
“火折子。”他朝老吴伸出手。
老兵把火折子递过来时，两人的指尖在发抖中碰了碰，像两片风中的枯叶。
赵离举着火折子照向那团阴影，猩红的光突然收缩成细线，像某种生物在眯眼。
“退到鼎后面。”他扯着王虎的袖子往后挪，噬魂刃在掌心发烫——系统提示过这匕首能吸收气血，可现在他们三个加起来的气血，够不够喂饱那玩意儿？
王虎的鹿皮靴踢到了鼎足，青铜鼎发出一声闷响。
黑暗中的猩红光突然暴睁，那轮廓动了，铁链声、液L滴落声、沉重的脚步声，通时炸响在三人耳边。
赵离感觉后颈的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他握紧噬魂刃，听见老吴在身后低声念：“东夏儿郎，死……也要死在护国门。”
火折子的光突然暗了。
赵离在最后一线光明里，看见那东西的脸——青灰色的皮肤裂开无数道缝，露出底下暗红的肌肉，眼眶里没有眼球，只有两团跳动的火焰。
它的嘴咧到耳根，露出参差不齐的尖牙，每颗牙齿上都挂着半干的血痂。
“咔嗒。”
火折子彻底熄灭。
黑暗中，赵离能听见王虎急促的喘息，老吴短刃出鞘的轻响，还有那东西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噬魂刃在他掌心发烫，他突然想起系统界面里还有个“紧急合成”按钮——可现在，他们连合成材料都没有。
“赵离哥……”王虎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我怕。”
赵离摸黑抓住王虎的手腕，另一只手攥紧老吴的胳膊。
他能感觉到老吴的肌肉绷得像铁，王虎的手腕在发抖，可他们的手都死死扣着他，像三根在风浪里绑在一起的芦苇。
“别怕。”他说，声音比自已想象中还稳，“有我在。”
黑暗里，那东西的呼吸声越来越近，带着腐肉的腥气。
赵离的拇指摸到噬魂刃的血槽，突然想起系统提示里的另一句话：“与宿主血脉绑定的武器，可激发宿主潜能。”他深吸一口气，混元劲在L内疯狂运转，噬魂刃的刀柄烫得几乎要烙穿手掌。
“来啊。”他对着黑暗低声说，“老子今天就拿你试试这把刀。”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有一瞬，或许有一年。
赵离听见老吴的火折子“噗”地重新亮起，昏黄的光里，三人背靠着青铜鼎，盯着五步外那团青灰色的影子。
它的脚步顿住了，猩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像是没料到猎物会反扑。
王虎突然举起长枪，枪尖颤抖着指向那东西：“奶奶的，老子就算死，也要在你身上戳个窟窿！”
老吴的短刃划出一道银光：“虎子，戳喉咙。”
赵离握紧噬魂刃，刀尖对准那东西的心脏。
他能感觉到L内的热流在翻涌，噬魂刃的刃口泛起淡金的光，像一团随时会炸开的火。
黑暗中，那东西的喉咙里发出一声低吼，迈出了第一步。
而在他们身后，青铜鼎的龙纹眼睛里，金红色的光又渗出一滴，顺着鼎身缓缓滑落，滴在青石板上，发出清脆的“叮”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