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五点，记仓就轻手轻脚地起了床。他摸黑从炕席下取出一个蓝布包，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这些日子攒下的两百八十元钱——有卖卤味赚的，有王老板给的定金，还有从虎子家借的五十元，再加上一千块钱入股钱。
"这么早去哪？"王跃进的声音突然从炕那头传来，吓得记仓手一抖。
"爹，我去县里信用社问问贷款的事。"记仓知道瞒不过，索性实话实说。
王跃进沉默了片刻，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只见他披衣坐起，从腰间解下一个油布包："拿着。"
记仓打开一看，竟是一百五十多块钱！崭新的票子在煤油灯下泛着青色的光。
"爹，这..."
"王跃进的声音有些沙哑，"本想留着给你娶媳妇用...既然你铁了心要干，就拿去吧。记住，咱们老王家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记仓喉头发紧，想说些什么，却被父亲挥手打断："去吧，别误了时辰。"
县信用社的信贷股长姓赵，是个梳着油亮背头的中年人。他接过记仓的材料，只看了一眼就扔在桌上。
"王家村的？你们那穷山沟能搞什么合作社？"赵股长翘着二郎腿，手指敲打着桌面，"再说，你有抵押物吗？"
记仓早有准备："他又拿出一份文件，"这是王德发老板的担保书。"
听到王德发的名字，赵股长表情明显变了。他重新打量眼前这个穿着一般的年轻人："你认识王老板？"
"他是我合作社的合伙人。"记仓不卑不亢地回答。
赵股长态度立刻缓和了许多："早说嘛！王老板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他翻看材料，"嗯...初中毕业，有担保人...这样，一千五的额度没问题，但需要大队和公社两级盖章。"
红旗镇公社办公室里，张主任正在接电话。看见记仓进来，他匆匆挂断电话，热情地迎上来："小王通志，计划书写好了？"
记仓递上厚厚一沓材料，包括贷款申请、合作社章程、社员名单和经营计划。张主任仔细翻阅着，不时点头。
"写得不错，考虑得很周全。"张主任拿起公章，正要盖下去，办公室门突然被推开。
"老张，先别急着盖章。"一个梳着分头、穿着四个口袋干部服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张主任介绍这是公社李副书记。
李副书记拿起材料扫了几眼，眉头越皱越紧："搞供销社？还要贷款一千五？年轻人，不要好高骛远嘛！你们大队去年的粮食产量可是全镇倒数。"
记仓站得笔直："李书记，正因为我们村穷，才更需要发展集L经济。合作社不仅能方便群众，还能收购山货增加社员收入。"
"山货？"李副书记冷笑一声，"那都是资本主义尾巴！前些年批得还不够吗？"
办公室气氛顿时凝固。张主任干咳一声："老李，中央现在提倡发展农村商品经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