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养看着着苏晨。
老人阅人无数，见过太多人了。
然而眼前这个身处绝境却依旧不折腰杆的年轻人。
以及他口中的老父亲，都让他沉寂已久的心弦被重重拨动了一下。
“好！”张天养忽然沉声赞道，那声音不大，却带着回响。
他布满皱纹的手掌轻轻拍在同样布满划痕的桌面上。
“‘让所有龙国农民都满意…苏同志了不起啊！这话听着简单，可这分量，重若千钧啊！”
苏晨听着对面的人用苏同志称呼着自家的老爸，顿时觉得有点怪怪的。
“张老板啊，”苏晨往前探了探身，语气带着试探。
“您…到底是哪路神仙？”他下巴颏朝门边努了努。
“看看王县长那模样，就差给您铺个红毯跪着进来了。我们这小破地方，可经不住这么大阵仗啊。”
苏晨确实有些慌啊，这群人不会真的是军方的人吧，可自己的厂子真的是农机啊。
张天养正端详着手里那只豁了口的搪瓷缸子，里头的茶叶梗子泡得发胀。
听见这话，他眼皮子都没抬，慢悠悠吹开浮沫，滋溜了一口。
“啧，这茶真不错哈，有股子烟火气。”
他咂摸咂摸嘴，这才撩起眼皮，浑浊的眼珠子瞅着苏晨，里头半点不悦都没有，反倒像是等了他这问题很久。
“我？”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还算齐整的牙，
“嗨呀，我们是京都来的，我就是顶着个老板的名头，管着几个厂子，勉强算是个…倒腾倒腾铁疙瘩的吧！”
他摆摆手嘿嘿笑道。
“还顺便搞点精细的活儿，给上头那些造大炮仗的单位打打杂的，拧拧螺丝啊这些。”
他往前凑了凑，那张脸几乎要贴到桌面上那几道深刻的划痕，压低了点声儿，带着点推心置腹的味儿：
“这回跑你们这里来，一是冲你生产出来的那个人工降雨弹，感觉看着点稀奇的门道，想沾沾光。”
“这二嘛……”
他那双老眼跟探照灯似的扫过这间寒碜的办公室，从墙皮剥落的地方到墙角那堆蒙尘的图纸，
“也是来踩踩点。京都那个地方，租金贵得吓人！我们团队寻思着找一找便宜的地方。”
他下巴朝王县长那边一点，说得理所当然，
“这不，王县长他们闻着味儿就来了。”
“人家父母官嘛，我也是理解的，他盼星星盼月亮盼着拉点像样的买卖，给乡亲们碗里添块肉，肩上扛着担子呢！对我客气点，那不是应该的？难不成…”
他眉毛一挑，带着点戏谑，
“你觉得我是京都那边的大官，来你这考察来了？”
张天养说的话糙理不糙，一串串的，严丝合缝。
来之前他早就想好了理由，绝对不能暴露自己官方背景，首先苏晨这边的技术需要保密绝可以外泄出去，军方的一举一动都太引人注意了，所以伪装成商人最合适了，而这样既保护了隐私又不会让他坐地起价。
简直是两全其美的事！
帝都来的大老板，找地方开分厂，顺便瞧上他这厂子了，还想要投资，县里的二把手能不跟伺候祖宗似的？太在理了。
苏晨心里那点因为王县长过分狗腿而悬着的石头，“哐当”一声落了地，安心了。
他紧绷的肩膀肉眼可见地垮下来半寸，扯出个有点自嘲的笑：
“嗐！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啊！是我…太没见识了啊。”
他抓过自己面前那杯早就凉透的白开水，咕咚灌了一大口，抹了把嘴，
“张老板您别笑话，我们这实在是地方太小了，没见过您这样的大老板，有点…大惊小怪了。”
“不打紧，不打紧！”张天养大手一挥，笑得跟邻家大爷似的。
张天养心里那根弦也松了松——至少眼下，不用担心这小子坐地起价，狮子大开口了。
他手指头无意识地蹭了蹭搪瓷缸子上那豁口，粗糙的触感提醒着他，还是要接着往下问啊。
“小苏厂长，”老头子的声音听着还算稳当，就是嗓子眼有点发紧，像堵了团棉花，
“你生产的那个…那个人工降雨弹…，”指尖却无意识地在膝盖上敲着点，泄露了底下那点焦灼，
“靠得住吗？别是…别是放了一下就不行了……？”
这话问得像是纯粹担心产品质量，可那眼神，跟饿狼盯肉似的，精光直冒。
苏晨一听，嘿，心里那点小火苗“噌”就起来了。
敢情这京都来的大老板，是怕我糊弄他？瞧不起谁呢！
刚起身就碰倒了身旁的杯子，“嘭”的一声。
张天养感觉到了像是刺激到了苏晨，赶忙解释，
“是这样的，小苏厂长，既然我们要合作，有些技术细节还是得确认清楚啊。”
“不是质疑你的产品的意思。”
他语气平和，仿佛只是在讨论普通的商业条款，
“你的人工降雨弹，最大航程能到多少？”
苏晨不假思索：“8000公里左右。”
“不管你是京都边上缺雨还是西边大沙漠口渴得冒烟，都是指哪打哪，水到渠成！”
砰！
林雨晴手中的钢笔猛地掉在桌上，墨水溅在合同上，晕开一片深蓝。
她慌忙低头去擦，但手指却微微发抖。
张天养面不改色，只是端起茶杯掩饰自己一瞬间的震惊。
8000公里？这已经覆盖大半个地球了！
“那……速度呢？”他继续问，声音依旧平稳。
“巡航阶段大概20马赫，末端俯冲能到35马赫以上。”苏晨一脸自信，还拍了拍胸脯。
“这个速度足够让催化剂在云层中充分扩散，保证降雨效果。”
张天养那张沟壑纵横的脸，在苏晨吐出“三十五马赫”那几个字的时候，就跟雷劈中他了一样，瞬间僵住，这数据比他想象的还要夸张。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猛地攥成了拳头，指甲狠狠掐进掌心，钻心的疼才让他没当场蹦起来。
三十五马赫？！末端加速？！
这他妈哪是下雨的火箭弹？！
现役最顶尖的玩意儿，在它面前都成了慢吞吞的老牛破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