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宇深处,甘露殿静得只剩下烛火在巨大铜鹤灯台上不安地跳跃。
昏黄的光芒落在金漆蟠龙柱上,空气凝滞的令人窒息。
“你为什么要谋反。”
声音不高,沉沉地砸在空旷的甘露殿里。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生生磨出来的,带着透骨的寒意。
“啊?”
李陵睁开眼睛,只看到一片冰冷坚硬的地面。
他下意识地循着那冰冷声音的来源,茫然地抬起头。
目光有些发直地向上攀爬,只见一个臃肿的身影如山般高踞在御座之上。
冕旒垂下的玉藻微微晃动,遮住了大半张脸,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轮廓和那双在阴影里灼灼燃烧的眼睛,目光冰冷地俯视下来,死死钉在他的身上。
谋反?什么乱七八糟的?
我不是连续玩了十八个小时的黑猴,终于在昨晚过了大头,后来就睡了吗。
睡之前我记得电脑好像都没关来着,做梦梦到的都是下一关的内容。
一觉醒来,这是把我干哪来了?
忽然,繁杂的记忆片段如潮水般涌来——
觥筹交错的喧嚣,几张被酒气熏得通红、唾沫横飞的脸凑在耳边。
“殿下!您是太子!名正言顺!”
“楚王拥兵自重,晋王结党营私,燕王抢了你的未婚妻......”
“陛下昏聩!再不动手,死路一条!”
“清君侧!就在今夜!”
“是啊殿下,过了今夜,你就是这大夏的皇帝,你想要谁,就要谁......”
一幕幕熟悉的画面在脑海之中,走马观花般浮现而出。
李陵整个人都懵了。
好家伙,自己穿越成了大夏的废物太子。
原主跟自己同名同姓,昨天晚上在身边的几个人的撺掇下,带着东宫的百名护卫,造反了。
谋反!昨夜!败了!死定了!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李陵浑身血液都冻住了。
我尼玛,李世民玄武门的时候还有八百人呢,你踏马带着百人的东宫护卫队就反了?
他呆呆地跪在冰冷刺骨的地板上,脑子里的CPU都快干烧了。
百人......冲击皇宫......这跟送人头有什么区别?
原主这太子......误我啊。
御座上那臃肿如山的身影动了动。
冕旒垂下的玉藻微微晃动,阴影深处,那双灼灼燃烧的眼睛似乎眯了一下,死死锁在呆若木鸡的李陵身上。
那目光,像滚烫的烙铁,又像冰冷的刀锋,刺得李陵头皮发麻。
“李陵。”
冰冷的声音再次砸下来,比刚才更沉,带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你是太子。”
那声音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在死寂的大殿里。
“朕问你,为何谋反?”
为何谋反?
李陵的脑子一片空白。
为什么?
我踏马哪里知道为什么,你生的好大儿,你来问我?
李陵收敛心神,脑中思绪飞转。
必须得想办法渡过眼前这一关,否则的话,怕是就得走废太子的流程了。
先是废去太子之位幽禁起来,然后等风波过去之后,就可以突染恶疾暴毙了。
他简单整理了一下脑海中的记忆,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向御座上的那位便宜皇帝父亲李景。
“我身为太子已经十八......哦不,是十一年了。”
“在这太子之位上,我可曾做错过什么。”
这话一出,御座上那臃肿的身影猛地一震!
冕旒玉藻剧烈晃动起来,阴影深处那双灼灼燃烧的眼睛瞬间爆出骇人的寒光。
李景的声音低沉,带着压抑不住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渣:
“御史台弹劾你夜宿青楼、斗鸡走狗、强抢民女、侵占田产的折子,已经堆满了整整三个箱子,就放在朕的御书房里,落得灰都有半寸厚了!”
“......”
李陵闻言,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好吧,原身好像还真是这种混账。
他压下心头狂奔而过的羊驼,脸上竭力维持着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好,就当儿臣德行有亏,不堪为太子典范。”
“那么在太子之位上,我可曾贪图过什么?”
御座上的庞大阴影陷入了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冕旒玉藻不再晃动,阴影更深沉地笼罩着那张看不清表情的脸。
那双灼灼燃烧的眼睛,死死盯着李陵,阴影下的嘴角似乎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毫无温度、充满讥诮的弧度。
然后,李景开口了。
声音不高,甚至比刚才质问“为何谋反”时还要低沉,却像钝刀子割肉,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令人骨髓发寒的平静:
“你贪图美色,京中稍有姿色的女子,但凡被你瞧上,管她是良家还是娼妓,威逼利诱,强取豪夺,无所不用其极。”
“你贪图享乐,京城最好的绸缎庄、酒楼、赌坊、马场,哪一处没有你强取豪夺、巧立名目霸占来的份子?”
“你贪图奢靡,东宫用度远超规制,奇珍异宝堆砌如山,耗费无度,靡费国帑!”
李景的声音依旧平稳,但那平静之下翻滚的怒意几乎要撕裂空气。
“你甚至......”
他顿了一下,阴影里的目光陡然变得更加锐利冰冷,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怒。
“连朕这后宫里的几个稍有姿色的宫女,你也不曾放过!”
“暗通款曲,秽乱宫闱!”
“李陵,你告诉朕!”
那压抑到极致的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发出的嗡鸣。
“你做太子的这十一年里,贪图的还少吗?”
“金银!美色!产业!享乐!哪一样你没贪图到极致?”
“你还想要贪图什么?”
最后一句,声音又陡然压了下去,沉得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拷问,带着一种令人绝望的、冰冷的嘲弄:
“要不,朕现在就把这皇位......也让给你?”
“......”
李陵人都麻了,原身是能活到现在,也得亏这老皇帝对自己那位已故的母后还心存几分愧疚之情。
不然的话,就自己这样的,怕是早就突染恶疾暴毙好几百回了。
这踏马的,网文背景板都没自己这样的太子吧。
李陵深吸一口气:“好,就当我对不起这太子之位。”
“那......陛下是担心万岁之后,我会成为昏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