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该怪谁
宫墙边上的梅树开花了,雪上片片腊色,红白相间,好看得很。
我站在窗边,突然想到了将军府也是有一棵腊梅的。
每年过节时楚楚和潇潇都会摘下几朵花儿做口脂,然后穿着新衣裳,在梅树枝头上挂满喜庆的红灯笼。
如果一切都还没变,如今她们也许已经在摘花研磨了吧。
如果一切都没有变,梅花不曾落在他的肩头,给我送来阵阵迷香,那我们如今还会是这般狼狈不堪的模样吗
我突然很想过去摘一朵,可是身体已经渐渐不听使唤了。
自上次晕倒醒来以后,赵衍经常派人给我带来一些珍贵的物品。
上好的药膏,精致的饰品,华丽的衣裳,很多很多,多到这间宫殿已经快要装不下了,他便让人给我换了一间更大的。
他的转变让我无所适从,讨好的意味不言而喻。
换做是没有知道真相前,我一定会为他的转变而感动得痛哭流涕。
可我如今只觉得疲倦,已经不想探究他为何这样了。
将军府没了,楚楚和张旭没了,父亲也没了,他也早就不是曾经的阿野了,不是吗
「梅花真好看啊......」
潇潇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我转过头去,发现她那张小脸憔悴得紧。
「你来了。」
我的声音很沙哑,明明有着诉不尽的衷肠,此刻二人相见,却相顾无言。
潇潇走到我身边,和我说起了她从那夜出逃后的遭遇。
她被人抓到青楼,是赵衍救了她。
赵衍对她很好,丝毫不顾及她在将军府时曾如何地欺负他。
她说,她最大的错误就是选择相信赵衍,看着我被鞭打欺辱时,选择无动于衷。
她甚至想着让赵衍杀了我,替将军府报仇。
「可是我本该想到,你是我最厉害的大姐姐,为国为家的大将军,怎么可能会做出那样的事呢......」
「我错了,爹爹变了,阿野变了,我也变了,唯独你,唯独长姐你,一直都没有变啊......」
潇潇开始啜泣起来,瘦弱的肩膀一颤一颤,最后情难自已,她蹲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哭了起来。
「长姐......我们没有家了......」
「还有我呢。」
我将潇潇揽在怀中,一遍又一遍地抚摸她的长发,心口渐渐泛起酸涩。
那么单纯的潇潇,在外面究竟受了多少苦呢
她做错了什么呢她本就该单纯快乐地过这一生,最后寻位良人相伴左右。
我从来都没有怪过她啊。
她哭累了,静静靠着我,一遍又一遍地说着小时候的事。
「长姐,你知道吗......」
「从小我就羡慕你,你穿着戎装,英姿飒爽,是我最敬佩的人。」
「我自小顽劣,喜欢和你拌嘴,也只不过想让你多注意我一下。」
「你驻守边疆,经常不回家,我很想你,可是你总不近人情。」
「爹爹总觉得你不够好,对你苛责,可我知道,你是这个世上最好最好的人了。」
......
潇潇笑着流泪,说了很多心里话。
一些酸的甜的回忆,就像一幅幅画一样展现在我们眼前。
我们依偎着,像小时候母亲仍在世时那样,偷偷躲起来,看着夜晚的星星,说好多好多的话。
我的眼睛很酸,落了一滴泪在潇潇的发间。
将军府灭门,我没哭；被关进牢中刑罚,我没哭；赵衍拿着鞭子抽在我身上时,我也没哭。
但是我的幼妹在我怀中哭得梨花带雨,明明伤心至极却还要强忍悲伤,我却难过得想要大哭一场。
明明我们不是这样的,我们不该是这样的,不是吗
我依然可以为国征战,做一个铁面将军,她也依然可以像小鸟一样快乐活泼的,不是吗
雪又开始下起来了,纷纷扬扬的,好像一切都没有尽头。
看着飞雪,我们没有说话,都只是这样静静地相依。
我的泪干了,潇潇也哭累了。
「潇潇,今年过年,换我陪你做腊梅口脂,好吗」
我说。
潇潇沉默了很久,点了点头。
「长姐只会舞刀弄枪,一定做不好的。」
她突然皱起眉头,故作轻松地调侃我,仿佛我们又回到了还在将军府那样。
我心底一阵苦涩,却还是在她面前笑了起来。
十几年来,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在她面前笑了。
「那约定好了,不许失约。」
她点点头,默默看着我,眼底思绪万千,眼角又偷偷红了起来。
「长姐,下辈子,换我做姐姐吧。」
「这样你就可以一直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