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比一场
四
朝廷的人以将军府通敌叛国为由,闯进将军府,几名精壮的将士将我狠狠扣押在地上,不由分说地屠杀了每一个惊慌乱窜的家仆。
我动弹不得,往日的尊严好像都被摁在地上摩擦,一直坚守的信念在一刹那瞬间崩塌。
我是大齐的镇国将军,十三岁带兵出征,十六岁收复边疆,十九岁平定叛乱,这片土地上洒满了我的血汗,朝廷上人人夸我巾帼英雄。
不只是我,我的父亲、甚至是整个将军府数十载来辈出豪杰,满门忠烈,而那位稳坐高位的君王不知听了谁的耳边风,竟让我落得如此可笑又可悲的下场。
我大喊着冤枉,可无人理会,我此刻像一只蝼蚁,弱小得看着自己的土垒被夷为平地。
一时间火光弥漫,一片狼藉,我甚至来不及反应,就看到一支利箭无情地穿透了楚楚的身体。
楚楚像一朵残败的花,绵绵倒在地上,赤色喜服下是蔓延开来的殷红,将我的心狠狠扎穿,那一瞬间我的呼吸都好像要凝滞了。
这本是一件天大的喜事,不管是对我还是对楚楚,甚至是对整个将军府,不是吗
所有的意外,当它来临时都不是意外,可是为什么偏偏是今日呢
美丽的烟花短暂消逝,传来阵阵震耳欲聋的声响,好似在为我伸冤悲鸣。
我不知道我是如何站起来的,只记得手中的大刀像着了魔一样,疯狂残暴,挥向每一个朝将军府上上下下近百口人伸出魔爪的恶魔,直到最后,我已经被鲜血溅到双眼朦胧。
我看到张旭像疯了一样,满眼通红,一边挥刀砍杀着蜂拥而至的士兵,一边护着背上的楚楚,悲恸欲绝,直到最后倒在血泊之中,还紧紧抓着楚楚冰凉的手。
我看到父亲一脸的不可置信,苍老浑浊的双眼中尽是道不明的失望与愤恨,倒下之前,深深看了我一眼。
我看到潇潇大惊失色,哭着躲藏,漂亮的罗裙被撕得稀碎,最后在混乱的人群中消失不见。
我看到......我看到了什么呢
不,我没看到......
我没看到那张往日明媚娇憨的笑脸,我还是没看到他。
可是绣给他的荷包,还被我死死护在怀中。
逆党谋策将军府通敌叛国,圣上听信谗言,龙颜大怒,下诏诛其九族。
一夜之间,将军府无一人生还。
我被关在死牢中,每一次无情的鞭打,都疼得让我清楚地想起那晚的惨状。
我常常会想起父亲那深沉的一眼,它包含了太多,我却看得一点也不真切。
在那一刻,父亲是想说让我保护好妹妹们,还是想说对自己追随的朝廷的绝望
甚至是想对我说一句抱歉
我不知道。
我又常常会想,阿野那个傻子已经过上了上平安快乐、无忧无虑的日子吧
潇潇呢潇潇逃出去了吗
我每天这样想着,以至于不让神经变得麻痹,不让灵魂变得脆弱。
直到有一天,一个老太监站在我面前,满面脂粉,邪气的声音让我阵阵恶心。
「沈将军,将军府叛国,朝廷却留你一命,你可要好好地报恩啊。」
呸,真可笑。
留着我的命不过是还有一丝用途罢了。
于那位高高在上的天子而言,朝下臣乃至城中民,都不过是一介蜉蝣吧。
我被他们捆着关进了牢车中,道路两旁是拥挤的百姓。
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斥着震惊、惋惜,失望、愤恨、鄙夷的神情。
甚至有人用肮脏的语言抹去了我曾经给这个国家带来的荣耀。
可我清楚地记得,每当我征战凯旋而归时,他们是如何奉我为神的。
父亲,你在天上看看,你叫我保护的子民,此刻一人吐一嘴口水都能把我淹死。
真希望你能看见。
我被关着送到了城门,门外是一支精良的千人军队。
为首的男子骑着玄色战马,目光如炬,穿过人群直勾勾地看着我。
这眼神是那样的熟悉,却又好像什么都不一样了。
这是我这几个月以来,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他。
「阁下,人咱家可给您带来了,遵守诺言,退兵吧。」
老太监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实在是难听至极。
几个士兵将我从牢车里拉了出来,我就这样站穿着囚服,一身狼狈地在那个男人的面前。
那一瞬间,我的心头很紧,我觉得自己很难堪,很难看,阿野一定会认不出我。
我羞愧于我曾对他的所作所为,又希望他此次是为我而来。
我好像浑身上下能够重新呼吸一般,身体变得轻快起来。
我踉踉跄跄地想要上前,内心被压抑着的激动嚣张地想要喷涌而出。
可当我看到他亲吻了身边婀娜多姿的女子后,我停下了脚步。
我看到潇潇娇羞地依偎在阿野怀里,而阿野则在她额间落下一个吻。
我应该高兴的,可我的笑容却还是渐渐凝固在了脸上。
阿野握着长枪,俊俏的脸上不再有柔和的笑容,取而代之的是凌厉逼人的傲气。
「听闻贵国沈将军百战百胜,英明神武,要我退兵,可以。」
他将长枪指向我,眼神轻蔑,与初识那样干净纯真判若两人。
「给她刀,让她和我比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