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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十恶不赦的罪人
历时两月,我平定了西北的战乱,圣上的赏赐很快便源源不断地送进将军府。
我不知道这是第几次得到赏赐了,可我仍然希望能从父亲眼中看到一丝慰藉。
我很想告诉他,我不是男子,也可以驰骋疆场;我虽为长女,却也想要独一的偏爱;我是镇国大将军,亦可以学女红书画......
我想让父亲知道,又害怕听到意料之中的回答。
这么多年来,我麻痹自己,闻鸡起舞,愈发刻苦,以至于我的双手布满了硬石般的老茧,我的身上爬满了狰狞可怖的伤疤,我的眼中只有麻木寡淡的神情。
我不断地舞刀弄枪,我变得沉默寡言,我穿上戎装,我竖起长发,仿佛只有这样我才能乞求父亲施舍一个眼神。
我达到他的要求了,可是他眼中仍然没有丝毫波澜,摇着头转身离去。
「可惜,好女不是男儿身......」
果然如此,也罢。
反正楚楚和潇潇喜欢,送给她们便是。
记得小时候,楚楚在庭院内向嬷嬷学习女红,因为被扎到手疼得落泪时,父亲慌慌张张派人请了京城最好的郎中。
我在校场训练被打得头破血流,筋疲力竭,父亲只远远看了我一眼,冷漠地丢下一句话。
「你是长姐,是将军府的根,这点苦头就喊痛,将来如何能上阵杀敌!」
潇潇古灵精怪,自小顽皮,不小心打破了圣上赏赐的玉如意时,父亲在她生辰送了她上好的千年珍珠耳坠。
我第一次替朝廷出征,被敌军从马上拽下,重伤了三天三夜,父亲没有来探望我一次。
好像我本该就要承受这样的待遇一样,就因为我是将军吗就因为我是嫡女吗
我不理解,不甘心,却也懦弱得不敢反抗。
我觉得只有在边疆边疆肆意的驰骋,尽情的杀戮,才能排遣内心的压抑。
所以,表面上我英姿飒爽,威名远扬,可暗地里人人都说我是个铁面将军,杀人如麻。
我一边厌倦,一边沉迷,活脱脱像个疯子。
我都快认不清我自己了。
可是,我竟不知道,能让我看到自己内心的,是我带回家的那个傻子。
冬至时节,过几日便要受命围剿北山的山匪,我正擦拭着跟随我多年的昆仑刀,门外却一阵窸窣。
阿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外,一步步向我走来,手里紧紧攥着一张宣纸,上面歪歪扭扭的字迹,写满了......我的名字。
「将军......长云......」
他就站在那棵梅花树下,梅子落花飘坠在他肩头,带来一股寒香,原本瘦弱的身子变得愈发结实,靠近我时,我甚至能感受到他灼热的体温和凌乱的呼吸。
我的心跳很乱,我的脑海一片空白,我知道我不抵触他的气息,可是我举起了我的大刀。
他的眼神很干净,但显然被我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将纸张挡在面前。
我挥刀,毫不犹豫地将他写得认真的字削得稀碎。
漫天飞雪簌簌坠落,连同纸屑一起洋洋飘洒,粘在他的发间,带来一种破碎的美感。
「跪下!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让他起来。」
我的声音很大,他吓得浑身一抖,松开了手中紧紧捏着的一角破纸,神情恍惚地望着我。
其余人听到动静纷纷前来查探,我的近卫上前,将阿野押着,他承受不住蛮力,生生跪了下来。
咚的一声,雪衣很厚,闷响却很重,可想而知是多么大的力道。
可阿野很安静,眼角落了一滴泪,却没有哭出声来。
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我,像极了一个受尽委屈的孩子。
家仆们交头接耳,对着傻子就是一阵嘲讽和议论。
平日里家仆是看不惯他的,父亲不待见他,奈何潇潇非要留下他,喜欢把他带在身边,所以家仆们只能在背地里偷偷捉弄他,比如在他的饭菜中倒泥、骗他进柴房然后关个一天一夜等等。
诸如此类,我都知道。
可我此刻,像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当着这些人的面将他的若有似无的尊严踩在脚下。
楚楚进来向我求情,潇潇也指责我冷漠无情,估计所有人都想不到,我竟真如传闻中那样铁石心肠,而真正令我铁石心肠的人,此刻就站在阴暗的角落一旁,像一个盯着猎物的野兽。
他看着跪在地上的阿野,眼神阴沉又狰狞。
父亲一出现,家仆都纷纷退下,雪地里只剩下了我们五人。
楚楚身子弱,父亲便叫人将她带回了房。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然后拿着圣上给我的赏赐,将潇潇带走了。
纵使潇潇如何不情愿,可看到完美无瑕珍宝红珊瑚玉坠,她觉得应该远比一个随仆的命值钱得多。
于是雪地上只剩下了我和阿野。
我转身离开,走得那样决绝,没有回头看他一眼,或许应该说,我没有勇气看他。
可是每走一步,心口的堵塞就来得愈发猛烈,自责,恼怒,无助,懊悔,迷茫,绝望,种种感觉都将我层层包围,令我窒息。
对不起。
对不起。
我在心中默念千千万万遍,明知是妄想,却希望他能听得见。
这是我唯一能保住他的方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