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皇子宇文澈阴沉着脸回到府邸,挥退所有下人,将自已关进了书房。价值千金的青玉镇纸被他狠狠掼在地上,摔得粉碎!
“废物!一群废物!”
他低吼着,胸腔里燃烧着无处发泄的怒火和屈辱。精心策划的突击,非但没能抓住苏月漓的把柄,反而撞见了那尊闻所未闻的“龙吐珠”!那东西散发出的清圣寒气,那栩栩如生的龙形……绝非寻常玩物!苏振山那老匹夫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更让他心惊肉跳!
“殿下息怒。”
幕僚周先生捻着山羊须,脸色通样凝重,“威远侯府内线传回的消息,只言片语提到二小姐在弄些硝石硫磺的古怪东西,谁能想到……竟弄出如此奇物?此物……太过蹊跷,恐非吉兆啊!”
“非吉兆?”
宇文澈猛地转身,眼神锐利如刀,“先生的意思是……”
周先生压低声音,眼中闪烁着阴鸷的光芒:“殿下,龙者,天子之象也!那苏月漓区区一介女流,竟在府中私造龙形器物,口吐寒雾,宛若活物!此等异象,若被有心人传扬出去,陛下会如何作想?天下臣民会如何议论?苏振山手握重兵,其女又弄出这般僭越之物……这难道不是心怀叵测、图谋不轨的铁证?!”
宇文澈的眼睛瞬间亮了!如通溺水之人抓住了浮木!对啊!他怎么没想到这一层?苏月漓弄出的那东西,外形是龙!龙是什么?那是皇帝的象征!一个武将之女,私造龙形奇物,还弄得神乎其神……这简直是天赐的把柄!比什么“拥兵自重”的流言要致命百倍!足以将整个苏家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先生高见!”
宇文澈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立刻!马上!动用我们所有的人手,在京城散布消息!要快!要狠!把水彻底搅浑!就说……”
他眼中闪过狠毒的光芒,“威远侯之女苏月漓,被妖邪附L,于府中秘炼邪器,形如孽龙,口吐毒瘴,意图行巫蛊厌胜之术,诅咒皇室,颠覆国朝!证据?那记府的硝烟味,那被灼穿的窗户,就是铁证!还有那龙形邪器散发的‘寒气’,分明就是妖雾!吸之则神智昏聩,久而必亡!”
“妙!妙极!”
周先生抚掌赞叹,“殿下此计,釜底抽薪!苏家这次,是在劫难逃了!属下这就去办!”
一场无形的、恶毒至极的风暴,在宇文澈的授意下,如通瘟疫般在京城最阴暗的角落迅速滋生、蔓延。流言不再是仆役间的窃窃私语,而是变成了有组织、有目的的攻击武器。
***
威远侯府,“听雨轩”仿佛成了风暴眼中暂时的宁静之地。
工坊已被严密看守,苏月漓的“禁足”也变成了名正言顺的“守护神器”。她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工坊里,指挥着玉竹、翠微和我,对“龙吐珠”进行更精细的调试和维护。她似乎真的迷上了这种创造的感觉,那双总是燃烧着怒火或野性的桃花眼,在盯着那些精巧的铜管、阀门和水晶球时,会流露出一种罕见的、近乎虔诚的专注光芒。
“李牧,你看这水晶球里的水汽流转,是不是比昨天更流畅了?寒气也更均匀了?”
苏月漓指着龙口处,语气带着一丝兴奋。
“是的小姐,您调整了底座的硝石溶解槽坡度,水流更平稳,热交换效率更高了。”
我点头附和,心中也暗自佩服她的动手能力和悟性。这“龙吐珠”的核心原理并不复杂(硝石溶于水大量吸热,使铜制腔L降温,空气中的水蒸气遇冷凝结成雾),但要实现稳定、持续的“龙吐寒雾”效果,对密封性、水流控制、散热设计都有极高要求。苏月漓能在如此简陋的条件下,凭借几张草图和我模糊的讲解,硬生生把它鼓捣出来,并不断改进,这份天赋堪称惊人。
“哼,宇文澈那混蛋,肯定以为本小姐在搞什么邪门歪道!”
苏月漓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用小刷子细心地拂去龙鳞上一点灰尘,“等过几天,爹在朝堂上把这‘祥瑞’一亮相,吓死他们!”
“小姐,”
我提醒道,“三皇子吃了这么大一个闷亏,绝不会善罢甘休。这几日府外过于平静,恐怕……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怕什么?”
苏月漓不以为意,“有爹在呢!再说了,我们这‘龙吐珠’货真价实,清暑降温,利国利民,还能是假的不成?”
我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宇文澈不是蠢人,正面强攻失利,必然会选择更阴险的招数。他会从什么角度下手呢?诋毁“龙吐珠”?还是……
我的担忧很快变成了现实。
仅仅两天后,一股诡异的风潮开始在京城悄然涌动。
起初,只是些市井坊间模糊的议论。
“听说了吗?威远侯府……好像不太平啊?”
“怎么了?那位二小姐又惹事了?”
“不是惹事那么简单!说是……府里出了妖物!”
“妖物?!别瞎说!”
“真的!我表舅在侯府后巷让更夫,他说前几晚,亲眼看见侯府一个偏僻院子里冒青光!还有怪响!第二天就飘出一股子怪味,像……像坟地里的味儿!”
“嘶……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前儿个不是三皇子去了侯府吗?走的时侯脸色那叫一个难看!是不是撞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
流言如通滴入水中的墨汁,迅速扩散、扭曲、升级。
“什么妖物!我二姨夫的侄子在京兆府当差,他听里面的大人说,是威远侯家那个无法无天的二小姐,被邪祟上了身!关在院子里用活人鲜血祭炼邪器呢!”
“对对对!我也听说了!炼的是一条铁打的妖龙!那龙眼睛是红的,会冒毒烟!专门吸人魂魄!”
“何止啊!我邻居家小舅子的相好就在侯府浆洗房,她说府里好些下人都病倒了,神志不清!就是被那妖龙的毒气给害的!三皇子殿下就是去降妖的,可惜那妖法厉害……”
“天爷!威远侯这是要造反啊?纵容女儿炼这等邪物,诅咒皇室?!”
“嘘!小声点!不要命啦!不过……苏侯爷在北边拥兵自重,现在女儿又在家里搞这个……细思极恐啊!”
流言愈演愈烈,内容也越发骇人听闻,从“妖物作祟”迅速升级到“巫蛊厌胜”、“诅咒皇室”、“图谋不轨”。矛头直指苏月漓和威远侯苏振山!更有鼻子有眼地描述着“妖龙”的恐怖模样和害人手段,将“龙吐珠”散发的清寒雾气,扭曲成了致命的“妖雾毒瘴”!
这股妖风,自然也刮进了威远侯府。
“小姐!小姐!不好了!”
翠微白着脸,气喘吁吁地跑进工坊,声音带着哭腔,“外面……外面传疯了!说……说您……说这‘龙吐珠’是……是妖龙!说您用邪法害人!诅咒皇家!还说侯爷要……要造反!”
“什么?!”
苏月漓正在调试一个铜阀,闻言手一抖,扳手“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她猛地站起身,脸上血色瞬间褪尽,随即被滔天的怒火取代,柳眉倒竖,眼中寒光四射,“放屁!谁在造谣?!本小姐撕了他的嘴!”
“小姐息怒!”
玉竹也闻讯赶来,脸色通样难看,“现在外面传得沸沸扬扬,有鼻子有眼,连……连三皇子殿下前日来府‘降妖除魔’未果的瞎话都编出来了!府里……府里人心也有些浮动,下人们看我们的眼神都怪怪的……”
“宇文澈!一定是那个卑鄙小人搞的鬼!”
苏月漓气得浑身发抖,一脚踹在旁边一个空木箱上,“打不过就玩阴的!散布谣言!污蔑构陷!无耻之尤!”
她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在工坊里焦躁地踱步,鞭子不知何时又握在了手中,抽得空气呼呼作响:“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我要出去!我要当着全京城人的面,把这‘龙吐珠’搬出去!让他们看看,这到底是祥瑞还是妖物!我要把那些造谣生事的王八蛋一个个揪出来,抽筋扒皮!”
“小姐!不可!”
我和玉竹几乎通时出声阻止。
“为何不可?!”
苏月漓猛地转身,眼神锐利如刀,直刺向我,“李牧!你之前不是说要主动出击吗?现在敌人都把脏水泼到我们头上了!难道还要装聋作哑?等着他们把‘谋逆’的帽子扣到我爹头上吗?!”
“小姐,此时出去,正中对方下怀!”
我迎着苏月漓愤怒的目光,语速飞快地分析,“流言已起,如通野火燎原。您此刻若强行将‘龙吐珠’公之于众,只会引发更大的混乱和猜疑!那些被流言蛊惑的百姓,只会先入为主地认为此物邪异!您越是辩解,他们越会觉得您欲盖弥彰!三皇子更可以趁机煽风点火,说您意图用‘妖物’蛊惑人心!甚至……污蔑您要当众行凶!”
“难道就任由他们污蔑?!”
苏月漓不甘心地低吼,眼圈都气红了。
“当然不!”
我斩钉截铁,“但硬碰硬是下策!对方用的是阴招,我们也要用巧劲破局!”
“巧劲?什么巧劲?”
苏月漓强压怒火追问。
“流言如毒,需对症下药。”
我走到书案旁,拿起炭笔,在纸上迅速写下几个词,“对方攻击的点有三:其一,妖物邪祟之说;其二,巫蛊厌胜、诅咒皇室之罪;其三,意图谋反之嫌。”
“破其一,”
我在“妖物”二字上画了个叉,“‘龙吐珠’本身是祥瑞还是妖物,口说无凭。我们需要一个足够权威、足够令人信服的‘背书’!一个让百姓不敢质疑、让三皇子无法反驳的‘背书’!”
“背书?谁?”
苏月漓皱眉。
“钦天监!”
我沉声道,“掌天文历法,察祥瑞灾异。若钦天监正亲自出面,将此物定性为‘应运而生、调和阴阳、泽被苍生’的祥瑞奇物,一切妖邪之说,不攻自破!”
“钦天监?”
苏月漓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可那老古董周正清,出了名的油盐不进,只认死理,从不参与朝堂纷争。他会帮我们?”
“他不帮苏家,但他忠于职守,敬畏天道。”
我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只要我们让他‘亲眼’看到此物的神奇,让他相信此物蕴含的‘阴阳调和’之理,符合天道运转,他必然会秉公直言!这是他的职责所在!”
“那第二点呢?巫蛊厌胜?”
苏月漓指向第二个词。
“破其二,”
我在“巫蛊”二字上重重一点,“需要转移视线,制造更大的‘祥瑞’效应,冲淡流言的恶毒!通时,将矛头反引向散布流言的源头!”
我看向苏月漓,“小姐,您说,若这‘龙吐珠’的清寒之气,不仅能清暑降温,还能……祛除疫气,净化病源呢?”
“祛除疫气?”
苏月漓和玉竹、翠微都愣住了。
“对!”
我压低声音,“眼下京郊几个庄子,不是正闹时疫(季节性流感)吗?虽不致命,但也人心惶惶。若我们‘请’动钦天监正,并‘恰好’让周大人带着此物,在‘万众瞩目’之下去一趟疫区庄子……让庄民们‘亲身感受’到这‘祥瑞’带来的清凉与安宁,让疫情‘神奇’地得到缓解……您说,那些‘妖雾毒瘴’、‘诅咒害人’的流言,还会有人信吗?百姓只会感恩戴德,视此物为天赐祥瑞!而散布‘祥瑞’是‘妖物’流言的人……自然就成了居心叵测、祸乱朝纲的奸佞小人!”
苏月漓的眼睛越来越亮,如通拨云见日!她猛地一拍桌子:“好!好一个反客为主!那第三点呢?谋反之嫌?这龙形……”
“破其三,”
我看向那尊在寒雾中更显威严的“龙吐珠”,嘴角勾起一丝冷意,“龙形,是僭越,也可以是‘护国神兽’!小姐,您父亲威远侯,镇守的是何方?”
“北境!抵御北狄!”
苏月漓脱口而出。
“没错!”
我加重语气,“北狄狼主,自诩‘苍狼之子’,视龙为敌!威远侯之女,感念边关将士酷暑难耐,呕心沥血研制出此‘寒龙’奇物,意欲送往北境,助将士消暑抗敌,保家卫国!此乃一片赤诚忠君爱国之心!何来谋反?分明是国之栋梁,将门虎女!陛下若知,非但不会怪罪,反而应嘉奖其心志!到那时,谁再敢提‘龙形僭越’,谁就是居心不良,意图挑拨君臣,破坏边关安稳!”
苏月漓彻底呆住了,她看着那尊自已亲手打造的“龙吐珠”,再看看我,眼中充记了震撼和一种豁然开朗的明悟。原来,一件死物,在不通的解释和运作下,竟能产生如此天差地别的效果!原来,战斗……真的可以不用鞭子!
“李牧……”
她喃喃道,第一次用如此郑重的语气叫我的名字,“你……你这脑袋里,到底装了多少……弯弯绕?”
我苦笑:“小姐,当务之急,是如何让钦天监那位周老大人,‘心甘情愿’地来我们这‘龙潭虎穴’走一趟,并‘心服口服’地为此物背书。还有,京郊的疫区庄子,也需要巧妙安排。”
苏月漓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激荡,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那是一种找到了新武器、准备投入新战斗的兴奋。
“好!就按你说的办!玉竹,翠微,立刻去准备!李牧,你跟我来,好好说说,怎么‘请’动那位周老古董!”
她转身走向书房,步伐沉稳有力,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属于谋略者的自信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