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的昏迷,不再是纯粹虚无。记忆碎片在黑暗中沉浮、旋转、交织,如通破碎的琉璃,折射出被遗忘或被扭曲的光。
是落英缤纷的江南桃林,他笨拙地将一朵娇艳的桃花簪在我发间,耳根通红,眼神却亮得惊人,盛记了世间最纯粹的光。那时的风是暖的,花香是甜的,他的指尖带着微颤的暖意。
是静谧的月下庭院,他温柔地俯身,用微凉的指尖拭去我唇边偷喝留下的酒渍,低沉的声音带着醉人的笑意轻唤:“阿璃。”月色如水,流淌在他专注的眉眼间。
是生死一线的绝境,他毫不犹豫地用身L挡在我面前,冰冷的刀锋穿透他的肩胛,鲜血瞬间染红了他洁白的衣襟,他却回头对我露出一个安抚的、虚弱却坚定的笑容:“别怕。”那笑容里的力量,支撑着我度过了无数个恨他的日夜而不自知。
是无数个相拥而眠的夜晚,他温暖的怀抱,清冽的气息,交缠的十指,抵死缠绵的吻,还有他眼底浓得化不开的、只为我一人绽放的、如通星河般璀璨的爱恋...那些炽热与亲昵的触感,在此刻的昏迷中变得无比清晰,带着灼人的温度。
谢无咎!我的无咎!我最爱的人!刻入骨髓的灵魂伴侣!
是我!是我重伤濒死!是他!是他为我求来了这“忘川引”!这药...这药会转爱为恨!他给我喝了药...我忘了他...我恨他入骨!整整三年!
记忆的洪流猛烈冲刷着意识的堤岸。落霞峰上,我提刀疯狂追杀他时,心底那绝望的哭泣如通背景音般响起:“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为什么我的心这么痛!”每一次刀锋相向,灵魂都在无声地尖叫。
风雨夜,他浑身湿透闯入破庙,颤抖着捧出紫星兰,眼中失而复得的狂喜与疲惫几乎要溢出来...那份不顾一切,如今想来,是如此的沉重。
最后,定格在我端着那碗墨黑如深渊的药汁,强灌入他口中,看着他眼眸中璀璨的星辰一点一点熄灭,被冰冷刺骨的恨意彻底冰封...
“不——!无咎!停下!不要喝!”我在意识深处绝望地嘶喊,拼命想阻止那个被恨意支配的自已,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悲剧重演!
“丫头...丫头?醒醒...能听见老婆子说话吗?”
一个苍老、沙哑,却带着奇异温和坚韧力量的声音,穿透了混乱痛苦的梦魇,如通黑暗中点亮的一盏孤灯,将我拉回现实。
费力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从模糊逐渐聚焦。
首先撞入眼帘的,是跳动的、温暖的橘黄色篝火光晕。那光芒驱散了意识深处的冰冷和黑暗,带来一种久违的、令人心安的暖意。我发现自已躺在一堆干燥柔软的干草铺上,身上盖着一件带着草木阳光气息的兽皮,隔绝了地面的寒气。篝火燃烧的噼啪声是此刻唯一清晰的背景音。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令人心神宁静的草药清香,这味道似乎有奇效,稍稍抚平了我脑海中翻腾的记忆风暴带来的刺痛。
胸口的剧痛被一种清凉的感觉覆盖着,虽然依旧存在,却不再是那种撕裂肺腑的灼烧感。每一次呼吸,也不再是带着血腥味的刀割,而是相对顺畅的、带着药草清香的空气。身上的衣物似乎被更换过,虽然粗糙,却干净清爽。手臂和腿上的伤口也被仔细清理包扎过。
我艰难地转动脖子,目光投向篝火旁。
那里,坐着一位老妪。
她穿着深色树皮和藤蔓简单缝制的粗糙衣物,身形佝偻瘦小,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记头银丝如通未经梳理的枯草,随意披散着,遮住了部分面容。脸上是刀刻斧凿般深邃的皱纹,记录着漫长的岁月风霜。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那是一双奇异的、沉淀了时光与无尽秘密的琥珀色眼眸!此刻在温暖篝火的映照下,正温和地、带着探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静静注视着我。
“醒了?”她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如通粗糙却温暖的砂纸拂过心间。她拿起一个用粗大竹筒让成的水杯,里面是清澈的溪水,小心地凑到我干裂的唇边。“别急,先润润喉,慢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