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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死后,陆砚辞成了一具真正意义上的行尸走肉。
他的灵魂,跟着我一起死了。
留下的这具躯壳,唯一驱动他行动的,只剩下两样东西。
一个,是嗷嗷待哺的女儿。
另一个,是焚尽一切的复仇。
他为我举办了一场空前盛大的葬礼。
地点,依旧是当初我们举办婚礼的那个礼堂。
纯白色的玫瑰,从礼堂门口一直铺到城市的尽头。
挽联上,写着爱妻。
可笑至极。
他发了无数的请柬,宴请了城中所有的名流。
但葬礼当天,偌大的礼堂里,宾客席上,空无一人。
没有人敢来。
没有人敢触碰一个疯子的霉头。
陆砚辞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抱着我们刚出生的女儿,一个人,坐在第一排。
他就那么坐着,从清晨到日暮。
背景音乐里,循环播放着我生前最喜欢的,那首他从未听过的民谣。
葬礼结束后,他将我安葬在城郊最贵的一片墓地。
墓碑上,只有我的名字,和他的名字。
仿佛我们是一对再恩爱不过的夫妻。
他抱着女儿,在我的墓碑前,守了整整三天三夜。
第一天,晴空万里。
第二天,狂风阵雨。
第三天,大雪纷飞。
他像一座没有生命的雕像,任凭风吹雨打,一动不动。
那个小小的婴儿,被保姆抱在不远处的车里。
她饿了,哭了,他都听不见。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一座冰冷的墓碑。
三天之后,他站了起来。
他的眼神,已经彻底死去,只剩下炼狱般的暗火。
复仇,开始了。
白婉婷没有死。
死亡对她来说,太便宜了。
陆砚辞动用了所有的关系和金钱,在境外的一个没人管辖的地带,为她量身定做了一座地狱。
他让人把她扔进一个废弃的工厂里。
他雇佣了一批最专业的演员,每天对她上演真实的绑架戏码。
她每天都会经历无尽的毒打和折磨。
她每天都会找到一个机会,拼死逃出去。
可每一次,当她以为自己终于逃出生天,呼吸到自由空气的时候。
都会被那群绑匪狞笑着重新抓回去。
然后,迎接她的,是更加残忍的惩罚和更深的绝望。
一次又一次。
一天又一天。
永无止境。
他要的,就是让她在希望和绝望的反复碾压中,精神彻底崩溃,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对于他的父母。
他没有亲自动手。
他将他们策划一切的录音,转账记录,以及买通实验室的证据,全部匿名递交给了全球最大的几家媒体。
一夜之间,陆氏家族,这个屹立了百年的商业帝国,声名扫地。
股票熔断,资产被冻结,合作伙伴纷纷解约。
他们从云端的体面人,变成了人人喊打的,肮脏的罪犯。
我看到他们在电视上,对着镜头痛哭流涕,忏悔自己的罪过。
但太晚了。
一周之后,他们在无尽的唾骂和绝望中,于曾经辉煌的豪宅内,吞药自尽。
我(的灵魂)飘在空中,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他的复仇,毁天灭地。
他的痛苦,撕心裂肺。
可那又怎样呢
我死了。
我再也回不来了。
他做的这一切,对我来说,都毫无意义。
他为我们的女儿,取名叫念一。
思念的念,我的一。
他为她建立了这个世界上最庞大的信托基金,足够她挥霍十辈子。
他为她请了最好的保姆,最好的营养师,最好的早教老师。
他为她规划好了从常春藤到事业,完美无瑕的一生。
他给了她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一切。
除了父亲。
他从未亲手抱过她一次。
有一次,保姆试图将孩子递到他的怀里。
他像被蝎子蛰了一样,猛地后退了一步。
他看着那张酷似我的,小小的脸庞。
眼神里,是无法掩饰的恐惧和自我厌恶。
他没脸面对这个孩子。
这个用我的生命和他的罪孽,浇灌出来的生命。
这个时时刻刻提醒着他,他有多愚蠢,多残忍的证据。
他完成了所有的复仇。
他安排好了一切的后事。
在一个黄昏,他遣散了别墅里所有的保姆和保镖。
偌大的宅子里,再一次,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走到我的墓碑前,用手轻轻拂去上面的灰尘。
然后,他抱起了那个一直放在墓碑旁的,我的骨灰盒。
他开车,回到了那栋别墅。
我们新婚的别墅。
那个,囚禁了我的牢笼。
那个,即将成为我们归宿的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