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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这时候夏小葵已经开始急了。
她以身体不适为由,暂停了所有工作,说是需要休息一段时间。
但她总是偶然路过我打扫的走廊、电梯口,甚至会到保洁休息室来。
她是在找机会靠近我。
戴上手套后,我选择故意让她接近。
中午,我在保洁员工休息室里假寐。
她悄悄推门而入,轻手轻脚地走到我身边。
我感受到她的手指覆上了我的手背。
她以为我睡着了,和我十指相扣了很久。
就算有人发觉,她也可以用那副绿茶相说,她只是想和我好好相处。
我一直装睡,直到她主动离开。
我再清楚不过,她此时吸进去的,都是幻象。
隔日,她便出现在一家私人博物馆的大型私鉴会上。
馆主拿出了一样从未公开过的器物。
一柄青铜簪钗,簪尾是女童面相。
夏小葵缓缓抬手,轻触簪钗尾端。
她闭上眼。
几秒后,她睁眼一笑:这是东晋后期的殉品。
墓主应为一位权贵人家的早夭之女。钗上铸童面,意在令她死后成仙,护佑家族香火不断。
我只是触碰了一下,就看到当年铸钗的画面。
那女孩躺在冰冷的玉棺里,双目紧闭,额间还有红砂封印。
她母亲哭着,把这枚钗插进她发髻。
她......真的好美,好可怜。
说完,她垂下眼帘,像是被这段悲惨的历史所动,盈盈欲泣。
台下掌声响起。
但几个年深阅旧的评论家交换了一下眼神。
其中一位姓鲁,是考古界出了名的嘴毒老头。
他低声咕哝:童面簪钗是辟邪用的,什么时候拿来护香火了。
旁边的一个人也点头:而且她说红砂封印......那是北地巫派的东西,金陵地界什么时候流行这个了
众人虽未深究,但气氛已有微妙变化。
这一切,都是那人皮手套的幻象。
她看到的童面钗,全都是假的。
但她信了。
她兴奋极了。
她以为,她的能力回来了。
幻象的种子已经种下,我只需等它自己成长。
但她自己全未察觉不对。
她比以前更张扬了。
她开始接连接下品牌代言、专访、直播节目,有团队准备把她打造成东方灵媒的文化新偶像。
直到——那一场发布会。
那是国家级文保项目的开幕仪式,来了不少业内大拿,包括谢之峤。
他坐在第一排,神色冷淡。
主舞台灯光亮起,夏小葵地走上前去。
馆主呈出当日主展的核心文物。一块青釉盘,盘心绘有三鱼纹样。
夏小葵抬手,指尖轻触盘沿,闭目凝神。
片刻后,她开口:
这件器物来自北宋。
制作于徽宗年间,工匠在汴京御窑作坊手绘纹饰,釉未干便被宫人匆匆取走。
三鱼则为吉祥寓意,寓意皇天后土,国泰民安,百姓同乐。
话音落下,全场一片寂静。
坐在第一排的鲁老皱起了眉。
三鱼纹青釉盘是南唐官窑独有器型,北宋哪儿来的
何况,这盘胎是龙山黏土,南方窑口特有。汴京御窑根本没用过这料。
另一个学者冷哼一声:别的不说,这盘子的墓志清晰写着‘南唐六年’,你是不是眼瞎了
夏小葵愣住了。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脸色苍白。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身上,看着她犯下低级错误。
她不敢相信。
她看到的幻象如此清晰,为什么会是错的
就在全场气氛僵持之际,谢之峤起身开口:
或许,我们可以请另一位专家点评一下。
所有目光投向我。
我缓缓走上台,站在青釉盘前,同样指尖轻碰。
几位专家说得都不错,三鱼纹确实是南唐官窑特有纹样,徽宗年间,早已无传。
这盘的胎色、釉色,看起来无懈可击,确实仿得极真。
我语调平稳:但它是假的。
全场一静。
我继续道:盘底这道刻痕,是用现代硬质金属刻出。
而釉面下层的开片,是人工强行造成,内部出现明显的交叉纹裂——这种特征,出现在2003年后的一批仿器中。
台下一片哗然。
连鲁老都愣了一秒,随即一拍大腿:对对对!我记得那批货啊!假得还挺高级,专门坑外行!
我看向夏小葵。
她嘴唇颤抖,眼泪在眼眶打转,随后转身,哭着跑下了台。
我还以为她有多大能耐,敢情就这点心理承受力。
观众议论纷纷:
不是说她只要一碰就能看到历史怎么现在连真假都分不清了
真正厉害的是顾小姐,不动声色就把真相挖出来了。
网络上的评论更是一片倒戈:
【打脸现场,真过瘾!】
【顾小姐太稳了!这一句句的,全是干货。】
我不语,只低头看自己的手指。
它正在微微颤抖。
我违背了师父的话,再一次开了天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