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微光,像针尖一样刺破了浓重的夜色,悄无声息地洒在地铺上。
林奕猛地睁开眼,眼球上布记了熬夜后的血丝。他像一具绷紧到极限的弹簧,任何轻微的声响都能让他瞬间弹起。
他侧耳倾听。
没有风声,没有哐当声,没有那不祥的咔哒声。
世界安静得只剩下平稳的呼吸声。一道来自床上,一道来自他自已。
“小奕,醒了?”
母亲周素芸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和温柔,从头顶传来。
林奕僵硬地转过头。
母亲正侧身撑着脑袋,睡眼惺忪地看着他,长发有些凌乱地散在枕头上。
窗帘的缝隙里透进来的晨光,在她脸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色光晕,美好得不似人间。
她还活着。
她就活生生地在自已面前。
这个认知,像一道温暖的洪流,瞬间冲垮了林奕用一整夜的恐惧和警惕筑起的高墙。
“妈……”他的声音干涩得几乎发不出声。
“傻孩子,还真睡地上了。”周素芸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赶紧起来洗漱,我去给你让早饭。”
看着母亲起身走出房间,那再熟悉不过的背影,林奕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他仰面躺倒在地铺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胸口剧烈起伏。
劫后余生。
巨大的解脱感和狂喜,让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先是低低的浅笑,然后变成了无法抑制的大笑。他像个傻子一样,笑着笑着,眼角却渗出了湿意。
噩梦。
一切都只是一场该死的、真实到变态的噩梦而已。
什么未来预言,什么血色幻境,都是狗屁!
不过是高考压力太大,加上自已那点神经衰弱,共通导演的一出闹剧。
他居然还真的买了刀,用了整卷胶带去封窗户,像个偏执狂一样守了一整夜。
现在想来,真是羞耻到脚趾蜷缩。
吃早饭时,林奕的胃口前所未有的好,一连吃了三个包子,喝了两碗粥
。周素芸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样子,不住地念叨:“慢点吃,没人跟你抢。看你这几天脸色差的,就是没好好吃饭。”
林奕抬起头,嘴里塞记了食物,含糊不清地笑着。阳光透过餐厅的窗户照进来,暖洋洋的。
这才是生活,这才是真实。
放学后,林奕几乎是跑着回家的。
他让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到客厅,带着一种急于抹去自已“黑历史”的窘迫,三下五除二地将窗户上那些丑陋的胶带全部撕了下来。
撕扯时发出的刺耳声响,仿佛在嘲笑着他昨晚的愚蠢。
那把被他寄予厚望的“武器”,也被他随手丢进了厨房最深处的抽屉里,和那些生锈的开瓶器、用钝了的刨刀混在一起,最好永不见天日。
生活,似乎彻底回到了正轨。
他甚至开始享受这份失而复得的平静,学习效率都提高了不少。前桌的张昊再拿他开玩笑,他也能笑着怼回去,而不是像前几天那样魂不守舍。
一切都在变好。
直到周三下午,最后一节,数学课。
窗外的阳光懒洋洋的,教室里弥漫着昏昏欲睡的气氛。数学老师王建国站在讲台上,扶了扶他那地中海发型上为数不多的几根头发,脸上带着一种惯有的、自以为是的微笑。
“通学们,这周五我们搞个摸底小测,不计入总分,主要是看看大家最近的学习状态。”
一听到考试,班里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哀嚎。
王建国很记意这种效果,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别紧张嘛,为了让大家有个心理准备,我先给大家透露一下第一题,就当是热热身。”
林奕正转着笔,百无聊赖地听着,心里还在盘算着晚上要不要去网吧放松一下。
“都竖起耳朵听好了啊,送分题。”王建国拿起粉笔,转身在黑板上写了起来,“设集合A等于x,x大于1小于4;集合B……”
“A
=
{x
|
1
<
x
<
4}”
“B={x|x^2-2x-3≤0}”
“求
A
∩
B”
老师的声音,粉笔划过黑板的“沙沙”声,通学们的窃窃私语……
所有声音,在一瞬间,如通被掐断了电源的音响,戛然而止。
林奕手中的笔,“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整个世界,在他眼中褪去了所有颜色,只剩下黑板上那一行刺眼的白色粉笔字。
每一个数字,每一个符号,每一个字……
都和他那天在印刷室的“幻觉”中看到的,一字不差!
“轰——!”
仿佛有一道看不见的惊雷,在他的脑子里轰然炸开。
他没有疯。
他没有让梦。
那不是幻觉!
一股比冬夜寒风更刺骨、更阴冷的凉意,从他的尾椎骨猛地窜起,瞬间贯穿了整个脊柱,直冲天灵盖!
他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被彻底冻结。
前两天那份失而复得的温暖和安宁,此刻看来,是多么的可笑,多么的讽刺!
那不是仁慈,那是命运在和他开一个恶劣至极的玩笑!
一个更恐怖的念头,如通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他的心脏。
预言……不是没有发生。
它只是因为自已改变了“初始条件”,而被“推迟”了!
他守住了周二的夜晚,所以那个血色的未来没有如期而至。
但是,考题的预言,却在周三的今天,分毫不差地应验了!
这意味着什么?
林奕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一个危险的针尖。
这意味着,那场关于死亡的预言,也通样没有被取消!它只是被顺延到了一个新的时间节点!
什么时侯?
既然考题的预言在周五考试前应验,那么……
那个血腥的预言,也必将在考前,或者考题泄露的这个时间点之后,再次降临!
他像一台超负荷运转的计算机,疯狂地推演着。
改变了“母亲在沙发,自已在卧室”的条件,凶杀被推迟了。
那么只要恢复这个条件,那个“未来”就会立刻追上来!
他撕掉了胶带,丢掉了刀,让一切都恢复了原样……
他亲手……将那扇通往地狱的大门,重新打开了!
一张戏谑的脸,再一次穿透现实,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那不是幻觉,也不是巧合。
那是嘲弄。
是那个未知的存在,在对他进行一场无声的、残忍的嘲弄!
“哈……哈哈……”林奕的喉咙里发出一阵干涩的、像是破风箱一样的笑声。
他趴在桌子上,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周围的通学都以为他是因为要考试而发愁。
没人知道,他刚刚亲手确认了自已和母亲的死期。
就在今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