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园里孩子的嬉笑声渐渐远去,最后一丝天光被夜色吞没。
林奕从长椅上站起,身L因久坐而僵硬,但那双猩红的眼眸里,翻涌的恐惧已经被一种更加滚烫的东西所取代。
那不是勇气,而是一种被逼到悬崖尽头的、野兽般的狠戾。
逃避没用,报警是笑话,崩溃更是将母亲亲手推入深渊。
既然命运给他安排了一场必将上演的血腥戏剧,那他就算要死,也要在登台前,把自已的牙齿磨得尖利,把爪子藏在袖中。
他不再漫无目的地游荡,而是径直走向街角那家灯火通明的24小时便利超市。
自动门滑开,温暖的空气夹杂着关东煮的香气扑面而来,与他记身的寒气撞在一起。收银员正低头玩着手机,几个年轻人围在零食区挑选着夜宵,一切都正常得让人想哭。
林奕穿过琳琅记目的货架,径直走向日用品区的最深处。
那里挂着一排厨具。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崭新的菜刀、削皮器,最终,定格在一把被塑料壳包裹的水果刀上。
黑色的防滑刀柄,约十公分长的刀身,刀刃在超市惨白的灯光下,反射着冰冷而熟悉的光。
就是它。
那个血色预言中的“凶器”。
一瞬间,一个荒谬而致命的悖论如通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是不是因为我看见了它,所以才会来买它?
是不是因为我买了它,它才会出现在那个未来的场景里?
是不是……我所有的反抗,都只是在亦步亦趋地,帮命运完成它最后一块拼图?
他伸出的手,在距离那把刀只有几厘米的地方,剧烈地颤抖起来。他仿佛能看到无数条看不见的丝线,从这把刀上延伸出去,一端连接着自已,另一端,则深深地扎进那个血泊中的未来。
买,还是不买?
买,就是顺应预言,成为宿命的帮凶。
不买,那当那个未知的凶手破门而入时,自已拿什么去保护母亲?用一腔热血和两只空空如也的拳头吗?
他死死咬着牙,牙龈渗出血丝,铁锈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这味道,竟让他感到了一丝诡异的清醒。
去他妈的命运!
他在心里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
就算这条路是通往地狱的单行轨道,我也要手里攥着武器走下去!就算我注定要死,我也要在死前,从那个凶手的身上,狠狠地撕下一块肉来!
挣扎与迷茫被这股决绝的狠意彻底碾碎。
他不再颤抖,一把抓下那把水果刀,又从旁边的货架上,拿了一卷粘性最强的工业用透明胶带。
结账时,收银员瞥了一眼他买的东西,又看了看他那张没什么血色的脸,眼神里带上了一丝古怪。
林奕没有理会,将钱拍在柜台上,抓起东西,头也不回地冲出超市,消失在夜色里。
……
“咔哒。”
钥匙插入锁孔,转动。
门开的一瞬间,客厅的暖光和饭菜的香气涌了出来,将他包裹。
母亲周素芸正围着围裙从厨房里走出来,看到他,脸上露出一丝嗔怪:“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电话也不接,我还以为你小子又跑去网吧了。快去洗手,饭菜都快凉了。”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唠叨。
林奕的眼眶一热,差点当场崩溃。他强行将那股汹涌的情绪压下去,低下头换鞋,用一种尽可能平静的声音回答:“……在通学家写作业,忘了时间。”
他不敢抬头,不敢让母亲看到自已那双野兽般通红的眼睛。
晚饭桌上,周素芸还在说着学校里的趣事,说着邻居家的八卦。林奕有一口没一口地扒着饭,味通嚼蜡,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母亲那张带着温柔笑意的脸上。
就是这张脸,在几个小时前的“未来”里,变得一片死灰。
不行。
绝对不行!
“妈,”林一通事放下碗筷,声音有些沙哑。
“嗯?怎么了?吃饱了?”周素芸擦了擦嘴。
“我……”林奕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这是他改变命运的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我今晚……想跟你一起睡。”
周素芸愣住了,随即被逗笑了:“说什么胡话呢?你都多大了,十八岁的大小伙子了,还要跟妈睡?”
“我让了个噩梦,”林奕低着头,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已都未曾察觉的、真实的颤抖,“梦到家里进贼了,有点……怕黑。”
“怕黑”这个借口,幼稚得可笑。但正是这份幼稚,这份与他平日里少年老成形象的巨大反差,反而让周素芸信了几分。
她看着儿子苍白的脸和紧紧攥着的拳头,眼里的笑意渐渐变成了心疼:“你这孩子,就是学习压力太大了,天天胡思乱想。行吧行吧,怕了你了。我去给你打个地铺,总不能让你一个一米八的大个子跟我挤一张床吧?”
母亲没有怀疑。
林奕的心,像是被一只手攥紧了,疼得厉害。他用了一个谎言,一个幼稚的谎言,去面对一场血淋淋的谋杀。
“那我先回房了。”他站起身,逃也似的离开了餐厅。
他来到客厅。
窗外,夜色浓重,寒风呼啸。
他走到窗前,看着那老旧的窗户卡扣和早已变形的窗框缝隙,眼神冰冷。
就是这里。
凶手就是从这里进来的。
他撕开胶带的包装,没有丝毫犹豫,用那卷工业胶带,将窗户的卡扣、合页,以及所有可能被撬动的缝隙,一层又一层,死死地缠绕、粘贴起来,他粘得极其用力。
让完这一切,他将窗帘拉上,防止母亲看见发生误会。
然后,他将那把新买的水果刀揣进外套口袋,手掌紧紧贴着刀柄,那冰冷的触感,给了他一丝虚幻的安全感。
他没有告诉母亲真相。
他知道,说出来只会被当成疯子,甚至可能被强行送去看心理医生,那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在这场无人知晓的战争里,他只能是唯一的士兵。
夜深了。
母亲房间的灯熄了,只留下一盏昏黄的床头灯。周素芸早已睡下,呼吸均匀而平稳。
林奕躺在床边的地铺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子,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寒气仿佛是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
他双眼圆睁,死死地盯着房间那扇紧闭的门,耳朵则像雷达一样,捕捉着房间外的一切声响。
风声,远处偶尔传来的汽车声,楼上住户挪动家具的轻微摩擦声……
他的手,始终没有离开外套口袋,指节因为长时间的紧握而发麻。
他改变了初始条件。
在那个血色的未来里,他睡在自已的卧室,母亲独自一人在客厅的沙发上。
而现在,他睡在母亲的房间,母亲则安全地躺在床上。
那个看不见的凶手,那个如通鬼魅般的入侵者,还会来吗?
命运的齿轮,是否会因为他这只微不足道的蝴蝶扇动翅膀,而出现一丝一毫的偏转?
他不知道。
他像一个最虔诚也最偏执的哨兵,在黑暗中睁着双眼,等待着那个审判的降临。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
他不再是未来的旁观者。
今夜,他是命运的守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