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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过一次的身体像一具被粗暴缝合的破布娃娃,每一次移动都牵扯着看不见的线,勒进骨头缝里疼。
转入普通病房的第七天,陆辰远允许我出院了。
没有询问,没有商量,只是一纸冰冷的通知送达床头,和可以接着还债了的眼神一样不容置疑。
来接我的不是司机,是他亲自开的车。
黑色迈巴赫停在医院门口,像一头蛰伏的巨兽。
宋嫣然一身当季奢牌连衣裙,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站在车旁,笑容甜美得刺眼,如同胜利者对俘虏的检阅。
晚晚姐,终于出院啦她声音清脆,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眼神却像淬了冰的针,细密地扎过来,辰远哥哥心疼你,特意推了会议来接你呢。以后在家好好养着,需要什么,尽管吩咐我。
她刻意加重了吩咐二字,俨然是女主人姿态。
我坐在轮椅上,推着它的是陆家的一个陌生帮佣。
阳光有些晃眼,我微微眯起眼,目光掠过宋嫣然精心修饰的脸庞,最终落在陆辰远身上。
他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衬衫,袖子随意挽到小臂,露出昂贵腕表的冷光,神色是一贯的疏离矜贵,仿佛眼前的一切都理所当然。
他的视线也落在我脸上,带着一种习惯性的、笃定的审视。
我不禁在想他在等什么等我像过去失忆的那三年一样,因他亲自来接而受宠若惊
还是等我因宋嫣然的存在而流露出的脆弱、嫉妒或愤怒
但我到底还是没有说话,甚至没有回应宋嫣然一个眼神。
被帮佣推着经过他们身旁时,仿佛只是经过两尊无关紧要的雕像。
空气里淡淡的男士香水味曾是我记忆深处最迷恋的气息,此刻只觉得那味道黏腻得令人窒息。
我微微侧过头,避开了那气息的源头。
陆辰远眉梢极其细微地蹙了一下,快得几乎无法捕捉,搭在车门上的手,指节似乎也一同无意识收紧了一瞬。
泳池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晃得人眼晕。
那天晚上刺骨的寒意、灭顶的绝望、岸上模糊相拥的身影......画面不受控制地闪现。
我的指尖在轮椅扶手下骤然蜷缩。
晚晚姐,你看这池水多干净,宋嫣然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宣示主权般,带着刻意放大的愉悦,天气热了,下午正好可以游个泳。
辰远哥哥,你说是不是她自然而然地转向陆辰远,身体微微依偎过去,手指若有似无地划过他的手臂。
陆辰远的目光,却并未完全落在宋嫣然身上。
男人的余光如同精密仪器锁定了轮椅上我的侧影。
他在捕捉我细微的表情变化,颈部的线条,垂落的眼睫,任何一个可能泄露情绪的瞬间。
然而,什么都没有。
我任由帮佣推着我,径直穿过宽阔奢华的客厅,朝着位于一楼、原本是客卧、后来被我当成赎罪栖身之所的房间滑去。
仿佛身后的亲昵戏码只是背景里无关紧要的白噪音。
推开门,我扶着轮椅扶手,用尽全力支撑着虚软的身体,一点点挪到床边坐下。
整个过程缓慢、艰难,沉默。
陆辰远不知何时站在了敞开的门口。
高大的身影挡住了门外大部分光线,投下一片沉重的阴影,将我笼罩其中。
他没有走进来,只是倚着门框,姿态看似随意,压迫感却无声蔓延。
宋嫣然小鸟依人地站在他身侧,带着胜利者的微笑,目光牢牢锁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