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十三年,芒种。
断指处新生的皮肉还泛着嫩红,卫昭已站在沈府三重石阶下。四岁的小公子裹着靛青锦袍,腰间木刀换成了玄铁短匕,左手断指未裹素绢,森白骨茬刺目地裸露在晨光里。
“阿宁。”他朝窗内轻唤,声音磨砂般粗粝。
沈知意正伏在紫檀案上描红,闻声掷了笔扑向院门。腕间雪蚕丝烙印骤然大亮,青黑色的“罪”字如活物般蠕动。乳母死死箍住她的腰:“小姐使不得!夫人吩咐过…”
卫昭眼底最后一点光寂灭了。他解下玄铁匕,连通一包松子糖放在阶前青石上。转身时断指划过石棱,血珠滚落处,几只蚂蚁顷刻化作焦尸。
子夜惊雷炸响,沈知意腕间烙印灼如烙铁。
她赤脚奔向院门,见卫昭立在倾盆大雨中,断指白骨直指她窗口。桃木剑在怀中嗡鸣,剑身“百岁”血槽泛起猩红。
“妖孽!”沈夫人朱砂伞如利剑劈下,伞沿符咒灼得雨幕蒸腾,“当年镇北王府的血还没流够吗?”
卫昭猛然抬头。惊雷照亮他后颈——本该刺着黥纹的皮肤竟被生生剜去,留下血肉模糊的窟窿!
“我不是罪奴!”嘶吼混着雷声炸开。
桃木剑应声出鞘,剑尖血光撞上朱砂伞。气浪掀翻沈夫人刹那,卫昭后颈血窟窿里突然钻出密密麻麻的金色咒文,毒蛇般缠上伞骨。伞面“刺啦”裂开,露出夹层中泛黄的画像——竟是五年前刑场上,镇北王世子被斩首的瞬间!
沈知意怀中桃木剑骤然暴起,剑穗雪蚕丝如毒针射向卫昭眼瞳!
祠堂暗室内,青袍道人指尖蘸着沈老爷掌心血,在桃木剑身勾画。
“双生劫已成。”道人抹去供案茶渍,露出下面交缠的海棠与剑纹,“他以剜肉刻咒之术,将黥纹反噬咒转嫁已身。可您别忘了——”
烛火忽爆,道人声音淬毒般刺入:
“当年刑场上,是您亲手斩下镇北王世子的头!”
沈老爷踉跄扶住供案,掌心伤口被剑柄雪蚕丝狠狠噬咬。丝线吸饱鲜血,竟浮出北疆文字:【焚城图】。
“边关布防图在他L内?”沈老爷骇然。
“不,”道人冷笑,“那图早化在他血脉里。卫将军收养这孽种,为的就是炼出人形烽火台!”
烛泪滚落,烫穿画像中少年世子染血的脖颈。
端阳龙舟宴,沈知意腕间五色缕无端绷紧。
邻舟卫昭跪在船头,断指浸入江水时,血色如毒蔓染红半条河。鼓声中他忽向沈知意比划噤声手势,翻身跃入浑浊波涛。
“阿昭捉鱼!”沈知意拍脸欢笑。
水下寒光乍现。卫昭玄铁匕剜进龙首左目,拽出大团浸透火油的棉絮。几乎通时,林舟龙睛喷出烈焰!
“接住!”湿淋淋的玄铁匕掷上画舫,刀柄缠着块新鲜人皮——正是他后颈剜下的黥纹!
沈夫人掀帘而出时,卫昭腰间匕首皮鞘突然裂开。黥纹人皮上金咒游动,竟与沈知意腕间“罪”字烙印呼应生光!
“你竟把反噬咒刻进她魂魄?”沈夫人金簪直刺卫昭心口。
卫昭不避不闪,断指突然插入自已后颈血窟窿。指尖抽出时,金咒缠绕的布防图碎片熠熠生辉:“岳母大人,您当年在刑场偷藏的半张图,可要物归原主?”
血月当空夜,卫昭跪在九重海棠符阵中。
断指蘸着颈血,在每片花瓣刻下“百岁”。阵外沈知意腕间烙印灼如炭火,青黑“罪”字里游出金纹,与血咒交融生辉。
“阿昭在写咒语吗?”
卫昭抬头,眼尾疤痕崩裂渗血:“写阿宁长命百岁的…”
话音未落,桃木剑破窗袭来!剑身朱砂咒文化作火网罩下。卫昭扑倒沈知意刹那,后背皮肉“滋啦”作响。焦糊味中,火网突然被吸入她腕间烙印,青黑“罪”字转为鎏金!
沈知意怔怔抚过烙印:“母亲每日…都在烧你?”
卫昭染血的手蒙住她眼睛,袖中滑落的半截雪蚕丝突然绷直——丝线另一端连着的断指甲腾空而起,将溃散的火网尽数吞没!
指甲表面浮现北疆舆图,图中烽燧台位置亮起血点,正是沈府所在!
破晓时分,丫鬟的尖叫刺透沈府。
桃木剑“百岁”血槽已化作金咒之河,剑穗雪蚕丝已与沈知意手腕皮肉相融。青黑烙印凝成实质的黥纹,纹路里游动着边关山川的地形。
沈夫人持剑闯入时,卫昭正立于假山之巅。
染血的黥纹皮屑抛向风中,遇风化蝶。血蝶振翅掠过沈知意窗前,羽翼抖落金粉,在她枕上拼出八个北疆文字:
【待卿百岁
烽火为聘】
假山下,卫昭断指处的白骨生出新肉。嫩红皮肉蜿蜒缠绕,渐渐形成一个小小的“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