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弯腰时,腰间玉佩重重磕在膝盖上,疼得他指尖微微发颤。
枯兰叶片在他掌心发出细碎的脆响。
他的目光扫过残败的花茎,忽然想起那年生辰。
我将新摘的兰花簪在他发间,笑说:愿王爷如这幽兰,虽处幽.谷,香远益清。
其他的,都烧了。
他突然将枯兰抱在怀中,转身时衣摆扫落几片枯叶。
暮色中,他的背影显得格外孤寂,唯有怀中那盆枯兰,在黑暗里泛着诡异的幽光。
就在他转身的刹那,一抹艳红突然撞入眼帘。
绣着并蒂莲的方帕半埋在杂物堆里,边缘金线早已磨损,却依然倔强地闪着微光。
墨衍的瞳孔猛地收缩,脸色瞬间苍白如纸。
他几乎是踉跄着扑过去。
那堆杂物被付之一炬,火光熊熊,浓烟滚滚。
我看着那些曾经属于我的东西,一点点化为灰烬。
心中,竟也奇异地平静。
人死如灯灭,生前种种,不过过眼云烟。
只是,当我看到一方绣着并蒂莲的锦帕被扔进火中时,心还是狠狠地揪了一下。
炭盆里的火苗突然窜起半尺高,鎏金掐丝的兽耳盆沿映得通红。
我死死攥住袖口,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却怎么也挪不开眼
。
那方绣着并蒂莲的月白锦帕正在火舌中蜷缩、扭曲,素白的花瓣被啃噬出焦黑的孔洞,像极了那年深冬,他转身离去时,我冻得发紫的指尖。
铜漏里的香灰簌簌落在青砖上,恍惚间又回到绣房初启针线的那日。
蝉鸣声搅碎半窗日光,我对着画样反复描摹,绣绷上的丝线却总在颤抖。
并蒂莲的叶片本该舒展如碧,可我笨拙的针脚让它们蜷成歪斜的月牙,金线勾的花蕊更是东倒西歪,倒像是被狂风吹折的残荷。
阿娘推门时瞥见绣样,笑着打趣:咱们家大小姐何时学的女红
我慌忙将锦帕塞进妆奁深处,心口擂鼓般的声响,竟比窗外的蝉鸣还要喧嚣。
后来无数个深夜,我借着烛火反复拆改。
烛泪滴在锦帕边角晕开深色痕迹,像极了眼角滑落的泪痕。
每一针起落,都在心里默念着他的名字,盼着丝线能织进满腔情意。
可当他从长街那头经过,与旁人谈笑风生的模样,让我攥着锦帕的手渐渐发凉。原来那些精心绣制的并蒂莲,终究抵不过门当户对的金玉良缘。
此刻,火舌贪婪地舔.舐着最后一角锦帕,灰烬打着旋儿飘向梁间。
我忽然想起曾在佛经里读过的偈语: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那些藏在针脚里的欢喜与酸涩,那些不敢言说的期待与落寞,终究都化作这一缕青烟。
鎏金兽耳盆中,未燃尽的丝线仍在暗红的炭灰里明明灭灭。
恰似我这无疾而终的痴念,即便烧成灰烬,也还留着零星灼痛。
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