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苏绣娘才缓缓收回手。她将变得温热的布巾丢回铜盆,发出轻微的噗通声。她站在床边,垂眸看着帷幔阴影里那张苍白而疲惫的睡颜。
白日里那个煞气冲天的男人,此刻在重伤和疲惫的侵蚀下,竟显出一种近乎脆弱的轮廓。
她眼中没有任何波澜,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沉静。那沉静之下,是冰冷坚硬的磐石,还是汹涌的暗流无人知晓。
她转身,无声地走回书案前,重新坐下。指尖拂过账册冰冷的封面。夜,还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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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颐轩偏院角落,一间废弃的柴房被临时改成了囚室。潮湿、阴暗,散发着浓重的霉味和灰尘的气息。墙壁斑驳,角落里堆着些腐朽的柴草。
唯一的光源是高处一扇巴掌大的、蒙着厚厚灰尘的气窗,透进一点惨淡的月光。
小荷被粗鲁地扔在冰冷潮湿、布满灰尘的地面上。两个婆子锁上沉重的木门,插上手臂粗的门栓,脚步声渐渐远去。
黑暗和死寂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彻底淹没。
她蜷缩在角落里,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而剧烈地颤抖着,牙齿咯咯作响。额头上被磕破的伤口火辣辣地疼,血已经凝固,糊在皮肤上,黏腻恶心。
湿透的衣裳紧贴着身体,寒气像无数根针,刺入骨髓。
但此刻,肉体上的痛苦远不及内心的恐惧和绝望。陈砚山那双冰冷的、洞穿一切的眼睛,如同烙印般刻在她的脑海里。
娘的死讯,谎言被撕破的耻辱,还有那句如同死亡宣判的一次不忠,百次不用......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鞭子,狠狠抽打着她的灵魂。
完了。全完了。
林家许诺的金子,陈继文虚伪的庇护,她所有精心编织的退路,都在那双眼睛下灰飞烟灭。
等待她的,只有比死亡更恐怖的折磨——那个男人口中的水刑还是其他更可怕的酷刑她不敢想。
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巨蟒,缠绕着她的脖颈,越收越紧,几乎让她窒息。她抱住自己的膝盖,将头深深埋进去,试图隔绝这令人绝望的现实。
黑暗中,只有她自己粗重而急促的呼吸声,还有心脏疯狂撞击胸腔的闷响。
时间在黑暗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是煎熬。不知过了多久,柴房外似乎传来极其细微的脚步声,轻得像猫。
小荷猛地抬起头,惊恐地瞪大眼睛,死死盯住那扇紧闭的木门!是谁是来提审她的婆子还是......那个煞神派来行刑的人!
脚步声在门外停住了。接着,是极其轻微的、金属与木门摩擦的咯啦声,像是钥匙插入了锁孔!
小荷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巨大的恐惧让她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停滞了!
咔哒一声轻响,门锁被打开。沉重的木门被推开一道狭窄的缝隙,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一道微弱的、摇曳的烛光从缝隙里透了进来,驱散了一小片浓稠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