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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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半炷香后,沉重的脚步声再次在门外响起。静颐轩的门被推开一道缝隙,两个婆子几乎是架着小荷,将她重新拖了进来。
她似乎被冷水泼过,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和颈侧,脸色惨白得如同刚从水里捞出的尸体,嘴唇青紫,不住地哆嗦着。
青布衣裳湿透了大半,紧紧裹在身上,更显得她瘦小可怜。
方才那点死寂的麻木被冷水激退,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无法抑制的恐惧,如同濒死的幼兽,浑身筛糠般抖个不停。
婆子们将她往地上一掼,她便软泥般瘫倒在冰冷的地砖上,连支撑自己的力气都没有了。
夫人......爷......一个婆子粗声粗气地回禀,眼神带着敬畏飞快地扫了一眼垂落的帷幔。
下去。苏绣娘的声音毫无波澜。
婆子们如蒙大赦,躬身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内室再次只剩下三人。
小荷瘫在地上,牙齿咯咯作响,身体蜷缩成一团,试图汲取一丝可怜的暖意。
冰冷的地砖寒气直往骨头缝里钻,湿透的衣裳紧贴肌肤,冻得她意识都有些模糊。恐惧像冰冷的海水,将她彻底淹没。
她不敢抬头,只能死死地盯着眼前一小块深色的地砖纹路,仿佛那是唯一的救赎。
帷幔深处,陈砚山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冰冷而缓慢地响起,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压力,砸在小荷脆弱的神经上:
说。
没有质问,没有怒斥,只有一个冰冷的命令。
小荷猛地一哆嗦,像是被鞭子抽了脊梁骨。巨大的恐惧攫住她,喉咙眼发紧。
她猛地抬起头,涣散的眼珠子先是惊恐地扫过那低垂的、像要吃人的帘子,接着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死死钉在站在光亮地儿的苏绣娘脸上。
那张清冷冷的、没什么表情的脸,这会儿在她眼里,竟成了唯一的指望。
夫人!夫人饶命啊!小荷嗓子劈了叉,带着哭腔,手脚并用地往前爬了两步,湿衣摆在地上拖出两道深印子。
她仰起脸,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脏得没法看,眼神里全是摇尾乞怜的可怜相,还掺着股豁出去的劲儿。奴婢......奴婢是没法子啊!是被逼到绝路上了啊夫人!
她哭嚎着,声音在死静的屋里头格外刺耳:是......是奴婢的娘!奴婢那苦命的娘啊!她哭得撕心裂肺,肩膀一耸一耸,像是真摊上了天大的冤屈。
她......她早年就得了失心疯,关在乡下破屋里头,全靠奴婢隔三差五送点嚼谷吊着命!可......可大少爷!是陈继文那黑了心肝的畜生!不知打哪儿摸清了底细,派人把奴婢的疯娘......给弄走了!关在......关在一个奴婢找不着的地窖里!
她抽噎着,鼻涕流进了嘴里:他说......说奴婢要是不听话,不按他说的办......他就断了娘的粮水,让......让娘活活饿死在那不见天日的地窖里,烂了臭了都没人收尸!奴婢......奴婢的娘是疯,可那也是奴婢的娘啊!
奴婢......奴婢不能眼睁睁看着她......
她哭得几乎背过气去,一边哭一边用脑门咚咚地磕那冰凉梆硬的地砖,额头上很快青紫一片,血丝都渗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