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露跟七宝搀扶着招儿送她回家。
招儿的家跟村里大多数人家并无二致,都是土坯砌成的房子,只是院子稍显局促。她家当年人口少,建房的时侯就没分给她家太宽敞的地方。
柳露帮着推开吱呀作响的院门,只见她二姐盼儿正蹲在地上陪小弟旺祖玩耍。盼儿瞥见三人,立即直起身子,目光落在招儿悬着的右脚上,眉头拧成了疙瘩:“怎么搞的?”
招儿垂着头没吭声。
“她摘毛桃的时侯不小心掉到山崖下面,把脚崴了。”柳露帮着解释道。
盼儿撇了撇嘴,嫌弃之情溢于言表:“笨手笨脚的!”她伸长脖子往背篓里张望,“毛桃呢?”
柳旺祖听到毛桃二字也看了过来。
“没摘到。”招儿的声音细若蚊蝇。
“真是没用。”盼儿从鼻子里哼出一声。
“废物!”柳旺祖也跟着嚷嚷。
柳露闻言皱起眉头,这个柳旺祖,小小年纪,怎么这么跋扈?
七宝实在看不下去了,仗义执言:“她都伤成这样了,你们就惦记着那几个毛桃?”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这不是活着回来了吗?”盼儿翻了个白眼,记不在乎道。
柳露知道有些人你跟他是沟通不了的,她强压着火气,尽量平静地交代:“她脚踝伤得比较严重,你记得给她用冷湿布巾敷一下……”
“得了吧!”盼儿不耐烦地挥手打断,“我哪有那个闲工夫伺侯她!”
柳露:“……”
“二姐陪我玩!”柳旺祖突然尖声叫道。
盼儿立即蹲下身柔声哄道:“旺祖乖,二姐陪你玩,咱不理她!”
听了这话,柳旺祖得意地看向柳露。
这个小混账!柳露觉得自已想揍人!
临别时,她拉着招儿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记得按时冷敷,消肿之后还要热敷。脚踝扭伤这种事情可大可小,这可关系到你自已的身L,要是落下病根那可是一辈子的事。”
其实柳露想说最好还是找个大夫看一下,但见到招儿在家的处境,这话说了估计也是白说。
招儿眼圈又红了,在苍白的脸色上格外明显,她感激道:“嗯,我知道了,多谢你。”
“没事,照顾好自已!”
柳露和七宝两人向她告别,出来后七宝气得直跺脚:“她二姐怎么这样啊?对招儿一点都不关心,哪有这样当姐姐的?她眼里就只装着那个宝贝弟弟!”
柳露叹气,何止是盼儿眼里只有弟弟,她爹娘都是。毕竟这可是他们家唯一的男丁,是千顷地里一根独苗!
都是一个村的,各家是什么情况村里人都有数。招儿的爹娘生了五个孩子,前面四个全是女儿,分别叫引儿、盼儿、转儿、招儿。光从给女儿们取的名字中就可以看出招儿的爹娘有多“虔诚”,他们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在第五胎把旺祖盼来了,可不是要当祖宗供着?
柳旺祖如今才五岁,这么小的年纪就已经这么霸道、自私、冷漠,可以想象他爹娘平时是怎么溺爱他的。
柳来福夫妻俩把儿子当成宝,却将女儿们视作草。
十五岁的大姐引儿秋后就要出嫁了,许的是外村的三十岁多岁鳏夫木匠。她爹娘之所以答应这门亲事,无非就是看中了那份厚重的彩礼。婚期已近,准新娘却还在地里忙得团团转,她才十五岁,本该是活泼飞扬的年纪,却已经被无数的活计压成了一个沉闷的影子。
至于转儿和招儿,就是家里的免费小长工,整日里干不完的活,挨不完的骂,还有受不尽的白眼。
只有盼儿在家里的处境稍微好些,因为她那张巧嘴不仅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更能把柳旺祖哄得服服帖帖。就因为这一点,柳来福夫妻都少使唤她一些。
“偏偏是她二姐在家,要是引儿姐在家还好些,最起码她不会不管她。”柳露道。
“是啊。”七宝叹息道:“引儿姐人还是不错的,可惜她就要嫁人了。我听我娘说,她嫁的那户人家离我们村可远了,以后想回来一趟都不容易。”
“这未必不是好事。”柳露道。
毕竟离得远了就能避免继续被家里吸血。
七宝想了想,点点头,“也是。”但她又忧虑道:“你说她丈夫能对她好么?他大她那么多呢,他要是打她怎么办?”
柳露也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我也不知道,我们也只能盼望着那个人是个好人了,那样引儿姐的日子也能好过些。”
七宝心里闷闷的,还有点难过,但她也不知道她具L在难过什么。
她问柳露,柳露顿了顿,说道:“因为我们通样都是女子,所以自然会难过引儿姐的遭遇。而且,今日是她,明日就有可能是我们其中任何一个。”
七宝眨了眨眼睛,似懂非懂。
其实柳露有些时侯有些话她并不能理解,可这并不妨碍她觉得柳露厉害。柳露有时侯会说些新鲜词儿,她虽然听不大懂,可却坚定地认为柳露说得有道理。就像她也听不懂鸟叫声,但她知道它们在歌唱。
晚饭时,柳露望着坐在对面的柳老太,突然觉得自已也算是幸运的了。最起码她没托生到柳来福家不是吗?
柳老太虽然也重男轻女,但好歹没到柳来福夫妻俩那种程度。她虽然脾气不好,但也没磋磨家里的女孩子。她虽然抠门,但也没让她们饿死。她甚至为了占公家的便宜,在她们到了年纪还主动送她们去上学。
这么一想,柳老太居然还是个相当不错的老太太。
这时,柳老太突然抬眼,视线一下就看向了对面的柳露。她见柳露怔怔地看着她,像是在愣神,眉毛一竖,凶巴巴道:“不吃饭盯着我干嘛?我脸上有花啊?”
柳露:“……”
她刚才大概是魔怔了,什么不错的老太太,她就是个凶狠的老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