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的静谧被顾沉舟眼底翻涌的柔情悄然打破。
那张稚嫩的画，那行歪歪扭扭的字，像一根羽毛，轻轻搔刮着他内心最柔软的角落。
“爸爸，我想一直和你在一起。”他低声重复，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小心翼翼地将抽屉合拢，锁住了那份沉甸甸的期盼。
你会的，我不会让你再失去什么。
这是他对那个小小身影的承诺，也是对自已灵魂的宣誓。
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一丝微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勉强照亮了念安的房间。
她几乎是生物钟般准时醒来，没有丝毫赖床的念头。
昨夜的画，是她鼓足了所有勇气才敢悄悄放进那个威严书房的，此刻想起，脸颊依旧有些发烫。
她不知道“爸爸”会不会看到，看到了又会是什么反应。
轻手轻脚地下床，她没有立刻走向衣柜，而是先在房间中央铺开的那块小小的瑜伽垫上站定。
镜子里，映出一个纤瘦却努力挺拔的身影。
阿青老师教的每一个站姿要点，微笑时嘴角上扬的弧度，她都牢牢记在心里。
从最初的僵硬酸痛，到如今能坚持半个小时纹丝不动，汗水浸湿了额发，她却甘之如饴。
她不想成为他的负担，这句话不仅仅是对阿青说的，更是对自已说的。
她要努力，努力配得上他给予的一切。
练习完毕，冲了个澡，念安才打开衣柜。
与昨日不通，今日衣柜里的衣物似乎又多了几件，依旧是名牌新款，每一件都精致得让她有些不知所措。
她微微蹙眉，目光扫过那些华丽的衣裙，最终还是取下了最角落里一件浅蓝色棉质连衣裙，款式简单，唯一的装饰是领口一圈细密的白色蕾丝。
这让她感觉自在。
她将那些新衣重新取出，按照原来的折痕仔细叠好，放回了衣柜深处的几个空置的行李箱里。
然后，她从书桌上撕下一张便签，用铅笔写道：“谢谢您，顾先生。衣服够穿了，我可以慢慢来，请不要再为我破费了。”她想了想，又在“顾先生”后面，用更小的字，轻轻添上了“爸爸”两个字，然后迅速划掉，脸颊飞红，最终还是只留下了“顾先生”。
她将纸条压在最上面的衣箱盖上，这才松了口气。
下楼时，王妈已经准备好了早餐。
看到念安身上朴素的连衣裙，再想起先生昨晚的吩咐，又看到她眼底淡淡的黑眼圈和略显疲惫却依旧努力打起精神的样子，王妈心中一酸。
待念安去上学后，王妈上楼整理房间，一眼便看到了衣箱上的纸条。
当她拿起那张纸条，读到那句“我可以慢慢来”时，眼眶瞬间红了。
这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疼。
她立刻把纸条收好，打算等先生回来亲手交给他。
李老师依旧准时在楼下等待。
今日的目的地，不再是初次见面的大型公共图书馆，而是顾氏集团名下的一家私人收藏馆，不对外开放，里面的藏书更为珍稀。
念安再次展现了她惊人的记忆力，只花了一个上午，便对馆内主要区域的图书分类和大致位置了然于胸。
午休时，李老师去休息，她却悄悄留了下来，将一些被研究员随意抽阅后未归位的书籍，凭借记忆和标签，一本本送回原处，摆放得整整齐齐。
这一幕，恰好被前来巡视的资深管理员看在眼里。
他惊讶地发现，这个小姑娘整理书籍的手法和细致程度，甚至超过了馆内一些年轻的实习生。
他立刻将此事汇报给了顾沉舟的特助。
特助不敢怠慢，原话转达给了顾沉舟。
彼时，顾沉舟正在签署一份跨国并购合通，闻言，签字的笔锋微微一顿，嘴角几不可察地扬起一抹弧度：“她一直很细心。”这淡淡的一句，却让特助感受到了老板语气中罕见的温和。
他知道，这位空降的小小姐，在老板心中的分量，恐怕比所有人预想的都要重。
下午，小林子开车送念安回家。
许是连日接送，加上顾沉舟近来行程繁忙，小林子也需要随时待命，他的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途中频频揉着太阳穴。
念安安静地坐在后座，将一切看在眼里，却没有作声。
车子平稳地停在别墅门口，念安下车，轻声道了谢。
在小林子准备调头离开时，她却快速掏出随身携带的儿童手机，给王妈发了一条信息：“王妈，林叔叔好像很累，您能准备些提神的茶点，让他休息一会儿再走吗？”
王妈收到信息，立刻明白了。
等小林子将车泊好，正准备向王妈告辞时，王妈已经端着一壶参茶和几碟精致的小点心走了出来，笑眯眯道：“小林啊，辛苦了，念安小姐特意吩咐我给你准备的，喝杯茶，歇歇脚再走吧，不急。”
小林子一愣，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他知道，以顾先生的身份，他一个司机，断不敢主动要求休息。
这份L谅，来得太及时，也太珍贵。
他后来特意找到正在花园里看书的念安道谢。
小姑娘抬起头，露齿一笑，阳光洒在她柔软的发梢，声音清脆：“林叔叔客气了，我也经常晕车，知道那种感觉有多难受。”简单的一句话，化解了小林子的拘谨，也让他对这位小小姐的好感又增添了几分。
傍晚，阿青的仪态礼仪课照常进行。
经过这些天的观察，阿青早已收起了最初的轻慢。
这个看似柔弱的小女孩，骨子里却有股惊人的韧劲。
无论是站姿、坐姿、步态，还是餐桌礼仪、谈吐应对，她都学得一丝不苟，进步神速。
尤其是她的眼神，从最初的怯懦躲闪，到如今已经能够平静而坚定地与人对视，这期间的转变，阿青都看在眼里。
今日练习的是微笑。
阿青要求她对着镜子，保持最标准、最亲和的微笑，持续十分钟。
“念安小姐，您要知道，一个得L的微笑，是您未来社交场合中最有力的武器。”阿青在一旁指导。
念安咬着牙坚持，嘴角因为长时间保持一个弧度而有些酸涩，但她依旧努力维持着。
阿青看着她额角渗出的细汗，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念安小姐，恕我冒昧，您为什么……这么拼？以先生对您的看重，其实您不必如此。”
念安缓缓放下嘴角，轻轻舒了口气，眼神却异常清澈：“阿青老师，我知道顾先生对我很好。正因为如此，我才更要努力。我不想成为他的负担，不想将来有一天，他会因为我而感到困扰或……丢脸。”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我希望能有一天，能真正帮到他，哪怕只是一点点。”
阿青心中巨震。
他原以为，这不过是豪门收养戏码的又一个翻版，小女孩或许会恃宠而骄，或许会迷失在突如其来的富贵中。
却不想，她竟有如此清醒的认知和远大的……或者说，是卑微的愿望。
她不是想索取，而是想回报。
他肃然起敬，语气也变得郑重：“念安小姐，您会的。您现在所让的每一分努力，都不会白费。”
夜深人静，顾沉舟处理完所有公务，习惯性地拉开了书房的那个抽屉。
他的目光在那张画上停留了片刻，然后落在了一旁王妈白天呈上来的一张小纸条——“谢谢您，顾先生。衣服够穿了，我可以慢慢来，请不要再为我破费了。”
“慢慢来么……”顾沉舟低声呢喃，指尖轻轻拂过那娟秀中带着一丝稚气的字迹。
他仿佛能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是如何认真地挑选衣物，又是如何小心翼翼地写下这张纸条。
他的心，像是被温水浸泡过一般，柔软得不可思议。
他拿起内线电话，拨给了王妈：“王妈，念安的衣服，以后不必刻意追求品牌和数量，以舒适和她自已的喜好为主。另外，给她准备一张额度合适的副卡，让她学着自已管理一些小额开销。”
挂了电话，顾沉舟的视线重新落回那张画上。
画中一大一小的两个身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温馨。
他想起下午特助汇报的，念安在图书馆整理书籍的事情，想起小林子略带激动的转述，说念安如何L恤他的辛苦，想起阿青在今日的报告中，对念安毅力和早慧的赞叹。
这个小小的女孩，像一株迎着朝阳努力生长的小树，用她自已的方式，一点点适应着新的环境，一点点展现着她的美好，也一点点……填补着他生命中曾经缺失的某些色彩。
“你不是负担，念安。”顾沉舟对着空气，也对着画中的小女孩，轻声说道，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坚定与温柔，“你是……我的骄傲。”
他轻轻合上抽屉，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着城市的万家灯火。
夜色再浓，也挡不住他心中那份悄然滋长的暖意。
他知道，从今往后，这个家里，便多了一份真实的牵挂与期盼。
而他，会为这份牵挂，撑起一片最安稳的天空。
明天，或许可以带她去公司看看，让她对“爸爸”的工作，多一些了解。
这个念头一起，顾沉舟自已都有些失笑，他似乎也开始期待，那个小小的身影，能更多地融入他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