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遗憾收集手册 > 第6章
云清月的戏箱搁在司令府书房正中央,褚世尧已经三天没让人动过。
箱盖上干涸的血迹像幅写意梅花,锁扣处还挂着半截红绳——是那晚戏台上,他最后从云清月腕间扯下来的。
"司令..."刘镇捧着个雕花木匣进来,"在云老板枕下发现的。"
匣子打开时,沉香屑簌簌落下。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二封信,每封右上角都用朱砂画着个小小的月牙。最上面那封的墨迹还未干透:"世尧兄如晤:见字时,清月已..."
后半句被血迹晕开。
褚世尧在灯下展开第一封信。
宣纸上是云清月特有的清瘦笔迹:"...今晨练嗓时见腊梅开了,想起少时在沧州,你偷塞给我的那块芝麻糖。若当年知道那是最后一点甜,该含得久些..."
第二封写着:"...孟师兄说你在查我的病。别白费力气了,从八岁被烙上褚字那天,我就没想过活过三十岁..."
第三封墨迹凌乱:"...今日咳血染脏了《游园惊梦》的戏服。班主说可惜了苏绣,我却想着,这血终究比胭脂鲜亮..."
信纸突然被攥出裂痕。褚世尧想起那晚后台,云清月说"比死更可怕的是变成我父亲那样"时,眼里早有决绝。
第七封信里掉出张糖纸。
泛黄的油纸上印着"德顺斋"三字,正是沧州老字号。云清月在背面写道:"...毒入骨髓时反而清醒。原来当年你父亲在糖里掺了鸦片,如今我日日饮的药里又有马钱子。褚世尧,你们父子害人的法子倒是一脉相承..."
信纸突然被抢走。里希特医生颤抖着举起放大镜:"这糖纸边缘...有针孔!"
显微镜下,糖纸纤维间嵌着褐色结晶。老医生瘫坐在椅子上:"二十年前云老爷中的毒...根本不在烟土里...是在他给儿子买的芝麻糖上!"
褚世尧腕间的旧伤突然剧痛。记忆里十岁的自己,确实是从父亲书房偷拿的糖...
深夜的刑讯室里,孟青阳的镣铐哗啦作响。
"清月早知道。"他啐出口血沫,"从发现你腕上佛珠会让他咳血那天起,他就在加速毒发。"
褚世尧掐着他脖子按在墙上:"为什么?"
"三千学生...咳咳...要过铁路桥..."孟青阳笑得狰狞,"他用自己的命...换你签撤军令..."
案头的电台突然响起电流杂音。刘镇冲进来:"铁路桥被炸了!但学生们提前两小时...是云老板!他改了戏单时间!"
褚世尧想起那晚戏台上,云清月反常地提前开嗓。原来在唱《牡丹亭》前,他早已用暗语通知革命党提前行动。
开春时,褚世尧带着骨灰坛回到沧州老戏台。
青砖缝里钻出野草,戏台角落还留着干涸的血迹。他倒出坛中灰白粉末,任春风将之扬满戏台——却有一块硬物滚落脚边。
是半块没化尽的指骨,上面套着个焦黑的金属圈。
褚世尧在阳光下辨认出,那是枚被火烧过的铜顶针。唱《锁麟囊》的薛湘灵用它绣嫁衣,而云清月拿它...缝炸药引线。
远处传来孩子们的嬉闹。几个半大小子爬上戏台,捡起顶针当玩具。最大的那个突然惊呼:"这上面有字!"
褚世尧夺过顶针。内侧刻着八个蝇头小楷:
"今生已尽,来世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