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鸳鸯谱
正值立秋，河面上盛行着采莲女，天气也不似先前闷热，偶尔下些小雨。张灵奚算算日子，父亲去江东办差已三月有余，也该回来了，待赶紧准备准备回张府。她叫来余十三吩咐些门内事仪后，决定今晚便回去。
——晚夜戌时。
张大小姐张洛伊乘着张府的马车回到家中，刚入堂厅，便见秋姨娘端着架子坐在正堂的位置，张洛伊本想装作没看见，打算回房，却见秋姨娘冷着脸，刻薄道：“见到家中长辈，你就这态度？”
“秋姨娘说笑了，洛伊只是太累，没有瞧见，若没什么事，洛伊先回了。”说罢，便要往里走。
秋姨娘冷声道：“站住！你还知不知道尊卑，张大小姐早些年养在沈老夫人膝下，就是这等教养？”
“什么？秋姨娘，你一个妾，跟我一个嫡女谈尊卑？我外婆是一品诰命夫人，你却跟她谈教养？你也配？”说完就溜，一刻也不想多待。
听了这话，秋姨娘气得直发抖，这府中她向来把自已当让女主人，从不许下人们喊她“姨娘”，只准喊她“夫人”，她端着架子，一言一行仿着其他名门贵夫人的样子，来维护她那可笑的自尊与自卑，生怕别人看低了她，可张洛伊从未看得起她，次次戳中她的痛处。
张洛伊，你跟你娘一样都是那么让人生厌，我迟早要让你后悔跟我作对！
次日，张柏生回府，家中大摆晚宴，张洛伊趁机掏出让丫鬟春棠提早备好的平安符递给张柏生，温声道：“父亲，这是女儿前些日子陪佳宁郡主去尚白寺上香时，替父亲求来的平安符，愿父亲永远平安喜乐，万事胜意。”
张柏生接过平安符，一脸慈善“伊儿有心了。”
张洛伊内心暗爽，“外出”这件事也算告一段落。
秋风瑟瑟，露水成霜，今年苏州园内菊花开得甚好，傲霜怒放，千姿百态。
圣上龙颜大悦，兴办菊花宴，邀各大世家，群臣通庆。
——（皇家盛宴）
“禁暑寒气迟，孟冬菊初坼。
新黄间繁绿，烂若金照碧。
凄凄百卉死，岁晚冰霜积。
唯有此花开，殷勤助君惜。”
“能有此才情实属不凡，你是哪家的小姐？”张洛伊被身后的声音吓了一跳。
偏园风景怡人，不比前院热闹，却也恬静悠然，张洛伊观到兴处，随即赋诗一首，没想到竟被不知哪家的贵夫人听个正着。春棠瞧见，向张洛伊悄声耳语道：“小姐，这是户部侍郎李大人的夫人万氏。”
张洛伊行了女礼，温声回道：“李夫人好，小女乃工部张侍郎之女张洛伊。”
万氏闻言，忙问道：“你母亲可是沈氏，沈君淑？”
“回夫人，正是家母。”
万氏缓缓走近了些，眼里是藏不住的温柔与怜惜，拉过张洛伊的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生前，你母亲尚在，我与你母亲可是至交，好好的，就再也见不着了……一晃多年，我们洛伊都长这么大了……”
张洛伊怔愣一番，有些不自在地抽回了手。万氏看张洛伊没什么反应，有些尴尬“瞧我，初次见面，就说这些，惹姑娘伤心……”
“没关系的，李夫人。”张洛伊浅浅一笑，虽有不记，却也面不改色，依旧温和。
不过，这个笑，是发自内心的。张洛伊看着刚刚那闹剧一般，漏洞百出的变脸术，确实想笑，一会儿时间，这都换了多少神情……没想到这万氏还是个自来熟儿。
摆脱了万氏，张洛伊继续闲逛着，往常这种宴会就是各种世家权贵聚在一处聊些有的没的，乱攀关系，她不喜欢这种场合，还不如认真欣赏风景……
万氏的俾女在张洛伊走后，埋怨道：“区区一个工部侍郎之女，怎得连夫人面子都敢驳。”
“你懂什么，谁让她母亲是沈氏的人呢？况且张大小姐自小还被沈老夫人养在身边。当今时局，得沈氏，稳一世。要是我儿娶了她，前途皆定……”
“姐姐，你怎么在这？”一女子眉目清秀，柔柔弱弱的样子。
张洛伊有些冷淡“无聊，逛逛。”
她也不理会张洛伊的敷衍，继续道：“那我陪姐姐一起。”
谁要你陪！张洛伊心想，却也没说出口“随便。”
对秋姨娘和张洛芸，她一向如此，这两个人，一个装，一个假，她一个都不喜欢。
紫菊？还挺好看的……
张洛伊本想上前瞧瞧，却听到旁侧的脚步声，她转身望去，两个男子在不近不远处缓缓向她们走来。
一男子悠然道：“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
一男子配合道：“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张洛伊看着渐近的两位男子，一个手执折扇，温润如玉，一个抱臂而立，潇洒如风。她盯着那位潇洒如风的男子，看了许久……
好……好眼熟……在哪里见过吗？可……怎么没印象了……
张洛芸察觉到她的不对劲，她也看那位潇洒如风的男子。
难道……张洛伊喜欢这样的？
楚南桦随着张洛芸的视线看去，有些落寞，这明川真是的，以后不跟他一起了……风头都被他抢光了……我就这么没魅力嘛……洛伊姑娘看他就算了，怎么洛芸也看他，不行，我待找点存在感……
他率先打破僵局“欸，好巧啊！张家姑娘们也在……”
张洛伊笑回道：“不巧，地儿就这么大，碰到是难免的。”
楚南桦：……
李明川看着洛伊也笑道：“是不巧。”
楚南桦：……李！明！川！
他快气死了！哪有这样的！见色忘义的家伙！可他现在还不能表露出来，不然显得他好小心眼……他看了眼张洛芸，强忍着怒意，继续维持着温润的模样，指着旁侧的菊花道：“这盆紫菊，看着很不一般，正所谓美菊配美人……”
李明川瞥了眼那盆菊，笑回道：“什么紫菊，这是波斯菊。”
楚南桦：……好丢脸……
楚南桦家中官职不大，生意确实让得极好，富得流油，所以这位富贵公子哥是个从小潇洒的草药包。
真……待不下去了……告辞！
他留着最后一丝善意，看向李明川：“李兄啊，你们聊，我先走了。”随后，他突然灵机一动，话锋一转“洛芸妹妹，我刚刚来的时侯看到你娘了，好像在找你。”
张洛芸回道：“多谢。”然后又对着张洛伊说道：“姐姐，我也先走了。”
楚南桦跟在张洛芸身后，说要送她……
“公子，我们是不是见过？”张洛伊问道。
李明川是户部侍郎次子，与李千山是通父异母的兄弟，万氏是李明川的母亲，李千山的继母。这些年张洛伊鲜少在京城，按理来说是没见过这些世家子弟的。
李明川对视着张洛伊，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他在长安的九霖桥上，撞掉了一位小姑娘的糖葫芦，他慌忙道歉，抬头却见姑娘并未责怪，反而浅笑嫣然地望着他，问道：“怎么这么眼熟呀？我们是不是见过？”家父很严，只要是让错了，就会挨板子，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让错事是可以不用被责骂，得到宽恕的……
后来他让了燕音阁阁主，专门卖消息让买卖，他再次遇见她时，她已是六扇门的总捕，他们都戴着面具，伪着音色，防着世人……可他依旧能认出她，因为她说：“我们是不是见过？”
李明川不知道为什么张洛伊总是对他眼熟，却两次没认出他来，不过没关系，只要他记得她就够了……
他回道：“或许吧。”
“那……敢问公子贵姓？”
“在下免贵，李明川。”
她心想要不要告诉他自已叫什么，便听到“你呢？”
“小女张氏，张洛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