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九重香杀 > 第6章 深海龙涎
(1)
慎刑司的地牢比浣衣局更冷。
阮雪棠蜷缩在草席上,数着从石缝渗下的水珠。已经十二个时辰了,自从那瓶"解药"从周院判袖中跌落,整个太医院乱作一团,而她被临时关押在此,无人审问,也无人探望。
"哗啦——"
铁链声响,牢门被推开。一个佝偻着背的老太监提着食盒进来,粗声粗气道:"用膳。"
阮雪棠没动。老太监突然压低声音:"娘娘,看盒底。"
待牢门重新上锁,她掰开食盒夹层——里面藏着一小包蓝色粉末,正是萧景珩雨中持握之物。粉末用半透明的油纸包裹,纸上用针尖刺出几个小孔:
"子时,墙东三砖。"
她将粉末凑近鼻尖,一股咸涩的海腥味扑面而来,却又在尾调里透出奇异的甜香。这是...父亲曾说过的"深海龙涎"?传说中能解百毒却也能让人癫狂的海外奇珍?
子夜时分,她摸到东墙第三块砖,果然发现砖缝是松动的。推开砖块,墙后竟藏着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半块硬馍和一张字条:
"周未下毒,查贵妃胭脂。"
字迹潦草,像是匆忙中所写。阮雪棠将字条含入口中嚼碎,忽然听见牢门外传来极轻的脚步声。
不是狱卒——来人刻意放轻了步子,却在石板上留下淡淡的桂花香。
"谁?"她低声问。
"娘娘别出声。"竟是阿箬的声音,"三殿下让奴婢告诉您,明日太后会亲自提审,您只需..."
声音戛然而止。接着是重物倒地的闷响,和一声几不可闻的颈骨断裂声。
(2)
天光微亮时,阮雪棠被带出地牢。
她眯着眼适应光线,发现押送的不是慎刑司的人,而是四个面生的侍卫,腰间挂着慈宁宫的令牌。
"太后娘娘要见你。"
慈宁宫今日熏了浓重的檀香,却压不住一股腐朽的气息。太后端坐在凤座上,脚下跪着瑟瑟发抖的周院判。
"哀家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太后摩挲着佛珠,"说出九霄环佩的下落,哀家保你不死。"
阮雪棠看向周院判——他官袍下露出半截绷带,隐约渗着血,显然已经用过刑。
"奴婢不明白..."
"啪!"
太后突然拍案,案上一个锦盒应声而开——里面赫然是阿箬的银簪,簪尖还带着干涸的血迹。
"你的宫女临死前说,惠妃的耳坠是你偷的?"
阮雪棠浑身发冷。阿箬死了?那昨夜...是有人模仿阿箬的声音引她入局?
"太后明鉴。"她重重叩首,"妾身昨日才第一次见到那耳坠。"
"是吗?"太后冷笑,"那这个呢?"
一个嬷嬷捧出景阳宫的香炉,炉底沾着少许蓝色粉末。
"深海龙涎,禁宫秘药。二十年前惠妃就是用这个毒杀了先帝宠妃。"太后声音陡然尖锐,"如今竟出现在你的住处!"
阮雪棠如坠冰窟。她终于明白萧景珩的警告——有人要坐实她与惠妃的关联!
"奴婢冤枉..."
"带下去。"太后疲惫地摆手,"明日午时,赐鸩酒。"
她被拖出殿外时,听见太后对周院判说:"去告诉贵妃,哀家答应她的条件。"
(3)
冷宫比地牢更绝望。
阮雪棠蜷在霉烂的被褥里,看着月光透过破窗,在地上投出斑驳的影。忽然,一片影子动了。
"谁?"
"嘘——"
一道黑影从梁上翻下,萧景珩脸上带着少见的焦灼。他指尖沾着血,迅速在她掌心写下:
"胭脂有毒,皇上昏迷是假。"
阮雪棠瞳孔骤缩。萧景珩又写:
"太后与贵妃合谋试你,明日鸩酒是解药。"
"为什么?"她无声地问。
萧景珩凑近她耳边,呼吸灼热:"因为她们认定...你知道惠妃带进棺材的秘密。"
他突然塞给她一个冰凉的东西——正是那对翡翠耳坠中的另一只。
"戴上去见太后。"他最后写道,"这是唯一生机。"
(4)
午时的梆子声穿透冷宫斑驳的窗纸。
阮雪棠跪坐在草席上,指尖摩挲着翡翠耳坠内侧的凹痕——那里刻着极小的"永和十七年"字样,正是惠妃薨逝那年。
"才人,请用酒。"
老太监捧来的金杯里,琥珀色液L晃动着细碎的光。她注意到太监右手小指缺失——这是慎刑司老人才有的标记。
"多谢公公。"
酒液入喉竟是甜的,带着熟悉的伽南香余韵。阮雪棠突然想起父亲说过:"最毒的鸩酒反而最甜"。腹中绞痛袭来时,她死死攥住耳坠,任由鲜血从唇角溢出。
"咚!"
倒地瞬间,她听见老太监的靴底碾过青砖,发出三长两短的声响。
黑暗。
混沌中有冰冷的指尖探她鼻息。
"死了。"是个女声,"去回禀太后。"
脚步声远去后,阮雪棠的指尖突然被什么温热的东西包裹——有人在往她掌心写字:
"别睁眼。"
身L被搬上担架,穿过七拐八绕的宫道。有风吹过她脸上的白布,送来一缕药香——是萧景珩身上常带的沉香味。
"就放这儿。"一个沙哑的男声道,"子时我来验尸。"
"哐当"门响后,周遭陷入死寂。阮雪棠刚要动弹,忽然听见极轻的"咔哒"声,像机括转动。
"可以呼吸了。"萧景珩的声音近在咫尺,"鸩酒里的解药只能维持两个时辰。"
阮雪棠猛地坐起,白布滑落。眼前是间密闭的石室,四壁点着鲛人灯,正中停着一具黑漆棺木——棺盖上的金漆凤凰缺了左眼。
"这是..."
"惠妃停灵处。"萧景珩抚过棺木上的剑痕,"当年母妃吞金自尽,父皇却不准她入皇陵。"
他忽然撬开棺底暗格,取出一卷泛黄的丝绢:"看看这个。"
丝绢上画着奇怪的图案:九重宫阙倒悬于云上,每座宫殿门口都摆着香炉,炉中升起细线般的烟,最终汇聚成"九霄环佩"四个字。
"母妃留下的。"萧景珩声音沙哑,"她不是自杀,是因为发现了这个。"
阮雪棠突然按住图案角落——那里有个模糊的阮家印记!
"我父亲参与过这个?"
"不止。"萧景珩从怀中取出一盒胭脂,"闻闻。"
艳红的膏L散发着甜腻香气,但底层却藏着若有若无的腥苦——是深海龙涎的味道!
"贵妃每日献给父皇的胭脂里都掺了这个,而原料..."他指向图案上一口井,"采自阮家老宅。"
阮雪棠浑身发冷。父亲临终前说的"井水有毒",竟是指这个?
"时辰到了。"萧景珩突然警觉,"戴上耳坠,有人来了。"
石室暗门刚合上,停尸房大门就被推开。阮雪棠迅速躺回担架,透过白布缝隙,她看见一双绣金凤的朱红绣鞋——是贵妃!
"搜她身上。"
宫女的手探入她衣襟,突然惊呼:"娘娘!耳坠!"
"果然..."贵妃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惠妃这个贱人,临死前果然把东西给了阮家!"
阮雪棠感觉耳坠被粗暴拽走,接着是机括转动的轻响——贵妃似乎打开了什么。
"哈哈哈..."贵妃突然癫狂大笑,"原来在这里!九霄环佩的最后一味药引,竟然是..."
"砰!"
一声闷响,贵妃的笑声戛然而止。阮雪棠听见重物倒地的声音,接着是周院判阴冷的嗓音:
"多谢娘娘替微臣找到秘方。"
(5)
白布被掀开时,阮雪棠对上了一双猩红的眼睛。
周院判手中握着染血的烛台,脚边是贵妃瘫软的身L。他另一只手里,翡翠耳坠已被拧开,露出里面卷成细条的羊皮纸。
"阮姑娘。"他舔了舔溅到唇边的血,"你知道先帝是怎么疯的吗?"
阮雪棠缓缓坐起,发现石室暗门已被锁死。
"周大人好算计。"她盯着他袖口露出的绷带,"连太后都成了你的棋子。"
"不不不。"周院判晃着羊皮纸,"真正的棋手是令尊啊!当年阮明哲调制的九霄环佩,原本是为了救先帝的头风症,谁知..."他忽然狞笑,"竟被惠妃偷换了一味药,变成操控人心的毒香!"
阮雪棠瞳孔骤缩。父亲从未提过这个!
"惠妃死后,秘方一分为三。"周院判步步逼近,"太后得了药材谱,贵妃得了炼制法,而最关键的药引..."他抖开羊皮纸,"竟藏在耳坠里!"
纸上画着一朵花——血色花瓣,漆黑花蕊,正是阮家祖训严禁采摘的"幽冥莲"!
"现在,该请阮姑娘帮我完成最后一步了。"周院判从袖中掏出匕首,"毕竟只有阮家人的血,才能唤醒这种子..."
寒光闪过,阮雪棠侧身滚下担架。周院判的匕首划破她衣袖,露出臂上一道旧伤疤——那是七岁时误触毒草留下的,形状竟与幽冥莲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周院判眼中迸出狂喜,"令尊早把种子种在你身L里了!"
他扑来时,阮雪棠猛地扬手——藏在指缝的蓝色粉末全数撒在他脸上!
"啊!"周院判捂眼惨叫,"深海龙涎?!"
趁他踉跄后退,阮雪棠抓起烛台狠狠砸向鲛人灯。火焰遇油爆燃,瞬间引燃垂落的帷幔。
"你疯了!"周院判在火中挣扎,"这下面就是先帝的密道,整个皇宫都会..."
"我知道。"阮雪棠退向暗门,"所以三殿下才选在这里见你。"
石门开启的刹那,她最后看了一眼燃烧的密室。周院判在火中撕扯着自已的脸,那张面皮竟脱落一半,露出底下另一张布记疤痕的脸——
赫然是二十年前本该处死的钦天监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