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场的日光透过落地窗洒下来，戚许的行李箱塞满了柠檬黄包装——那是她在法国芒通小镇搜刮的战利品。
她特意喷了特调的柠檬香水，手腕一抬，清冽的果香漫开。
江屿站在她身侧，鼻尖微动，垂眸看她时，眼底浮起一丝了然的笑意。
“伸手。
”她突然说。
江屿摊开掌心，一个陶瓷柠檬杯被郑重地放上来。
杯壁调着细密的纹路，像真正的柠檬表皮，杯底还刻着极小的“j&q”，是她在手工艺店偷偷让老板加的。
“喝水用。
”她故作随意的说。
回家后，戚许像个布置新家的松鼠，将那些柠檬战利品一件件掏出来。
——柠檬钥匙扣挂在玄关。
——柠檬皂挂在浴室，香气很快弥漫整个房间。
——柠檬碟子摞在厨房，盛着还带着水珠的青柠。
——冰箱贴则密密麻麻占领了金属门面，拼成小小的“心”形。
最后，她取出手机，将这次旅行的照片一张张打印出来，贴上去。
——柠檬园里她踮起脚摘果的瞬间。
——柠檬黄老屋下她的笑脸。
——海滩露天电影的夕阳。
指尖突然一顿。
她发现：「没有合照。
」一百多张照片里，竟没有一张是他们并肩的合照。
她抿了抿嘴，有些失落，她偷偷在备忘录里记录着：「下次旅行一定拍合照」。
或许遗憾本就是旅行的一部分。
就像柠檬的酸总要混着糖才能成蜜。
她站在冰箱前，盯着这些碎片凑出一个陌生的江屿。
旅行是最温柔的解剖术，将七年时光那个空白的“江屿”，一寸寸还原成有温度的血肉。
那个说喜欢他的江屿。
那个亲吻她唇的江屿。
可惜，那个温度的江屿消失在往后的日子里，两人见面次数少之又少，甚至一个月只见一两次。
戚许不知他在忙碌什么！直到有一天陆尘舟约她去会所见「大boss」。
会所的灯光昏黄暧昧，水晶吊灯在戚许眼前折射出细碎的光斑。
她推门而入，环顾一周，看到房间内熟悉的脸庞时，呼吸微微一滞——江屿立在吧台旁，指尖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
“戚总监”，陆尘舟倚坐在沙发上，领口松开两颗扣子，笑得意味深长，“戚许，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江总，我们路辰娱乐的投资人，也是实际控股人。
”戚许的睫毛轻轻一颤，随即扬起完美的职业微笑：“江总好。
”既然他要隐瞒，她便不闻不问。
她刚想落座江屿身侧，陆尘舟已起身，手掌在她肩头轻轻一按：“替我打。
”“我不——”“戚许，别谦虚。
”陆尘舟打断她，指节敲了敲她前面的筹码堆，“输了算我的。
”戚许抬眼，正对上江屿的目光。
他坐在牌桌另一端，衬衫袖口挽至肘间，露出那块她在熟悉不过的名表。
第一局，她赢。
第二局，她又赢。
筹码在她面前堆成小山，时茟吹了声口哨：“陆少，你从哪儿挖来的财神爷？”陆尘舟倚在吧台边晃了晃酒杯，笑而不语。
灯光下他的眼神，晦暗不明。
戚许的余光扫过江屿，他神色淡漠，修长的手指匀速切着牌，仿佛眼前不是牌局，而是手术器械的清点。
这模样让她忽然想起十七岁时，他们在老宅露台打牌，她连输十局后气得把牌扔进荷花池，而他只是从容地卷起裤脚，躺进淤泥里一张张捡回来。
“看来今天运气不错。
”她轻声说，故意甩出一对王炸。
江屿的眉梢几不可察地动了动。
当她又赢下第五局时，时茟开始嚷嚷着要查牌。
江屿突然将手中剩余的牌全部摊开——全是散牌，连个对子都凑不齐。
“继续？”他平静地问，目光却锁在戚许的脸上。
——不是她运气好，是他根本没想赢。
戚许察觉毫无意思，借口去洗手间。
她走出了密闭空间，深吸了一口气，紧握的手指松了松。
“陆少”，时茟的声音带着揶揄，“你喜欢她？”陆尘舟没有回答，但沉默本身就是一种默认。
“她说她结婚了。
”陆尘舟的轻笑飘进江屿耳中，“我不信。
”“你们说结婚的人不戴着婚戒，这是为何呢。
不是撒谎便是不爱。
”陆尘舟自问自答，完美没见一旁黑脸的江屿。
“她结婚了。
”江屿的声音突然插入，冷得像冰刀出鞘。
陆尘舟抬眉：“什么？”“我说戚许结婚了。
”江屿峻冷的眼眸闪烁一丝冷光。
陆尘舟挑眉：“江总怎么知道？”“因为”“戚许和我结婚了。
”空气瞬间凝固。
陆尘舟的笑容僵在脸上，酒杯在指间微微倾斜，琥珀色的液体险些溢出。
“江总别开玩笑了。
”江屿慢条斯理地从裤袋掏出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陆尘舟看清了那张照片——戚许和江屿的结婚证，日期是六月一日。
陆尘舟的脸彻底黑了。
他仰头灌下一大杯威士忌，冰块碰撞杯壁的声音像某种碎裂的预兆。
戚许刚到包厢门口，手腕突然被一股力道攥住——江屿的手指扣住她，力道大得几乎要嵌进她的骨节里。
“松开！”她压低声音挣扎，却被他一把拉向停车场。
车门被猛地拉开，戚许跌进副驾驶，座椅的凉意透过单薄的衣料刺进肌肤。
她低头，腕间已经浮起一圈淡淡的红痕。
引擎轰鸣，江屿一脚油门，车速瞬间飙起。
窗外的霓虹灯连成模糊的色带，映在他紧绷的侧脸上。
“江屿”，戚许冷冷开口，“你凭什么拉我走？”方向盘上的指节泛白，江屿的声音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不然呢？让你和陆尘舟继续‘恩恩爱爱’？”“你——”“为什么明知他喜欢你，还走得那么近？”他打断她，目光仍死死盯着前方。
戚许冷笑：“我在工作。
”“工作？”江屿猛地打转方向盘，车子急刹在路边。
他转头，眼底翻滚着压抑的怒意，“工作需要去会所？需要陪他打牌？需要让他用那种眼神看着你？”戚许呼吸一滞。
她当然知道陆尘舟的意思。
她甚至刻意利用了这份暧昧，只为谈判桌上多那一分筹码。
沉默在车厢里蔓延，只剩下微不可察的呼吸声。
突然，戚许轻笑出声，嗓音里带着讥讽：“江屿，你少管我。
”她慢慢抬起眼，直视她，“我连你有几个身份都不知道。
”手指一根根掰开他攥着方向盘的手，“你到底是江医生？江院长？还是江总？”她的指甲在他手背上留下几道痕迹，声音轻得像刀——“究竟哪一个身份，才是真的你？”路灯的光透过车窗，在他们之间划下一道明暗交界线。
“如果今天不是碰巧遇见，你会和我说吗？江屿，你会主动跟我说吗？”戚许下车关了门，留下一个问句。
她行走在街头，融入长京夜色中，任凭人潮气流托着，恍恍惚惚，她并未回他们的别墅家。
还未进入热恋期，他们就开始第一次冷战。
戚许掏出手机，他们已有一个星期没联系，江屿的头像依然沉寂，指尖悬在号码上空，但迟迟未落下。
“姐姐，你都盯着手机看了一上午了。
”清澈的少年音从摄影棚方向传来，“在等心上人的消息吗？”戚许猛地锁屏，抬头撞进一双琥珀色的眼睛。
十八岁的尹礼穿着「九霄吟」最新季的男装，上方两粒纽扣敞开，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
“小鬼，少打听大人的事。
”她站起身，职业本能伸手替他整理领口，却在抬眸时触及到他那双熟悉的双眼，一时手指微顿，又猝不及防地躲开。
张茉抱着服装样衣凑过来，压低声音道：“戚总监，我感觉尹礼和您有几分神似，特别是侧脸轮廓。
”“专注工作。
”她合上电脑，扣出微小声响。
摄影棚里，尹礼模特姿势千变万化，这张峻美脸在她十八岁那年她见过一次，便再印在了脑海。
现如今轮到他十八岁了。
“戚总监？”尹礼不知何时走到她面前，递来一杯美式，“您喜欢的，双份浓缩不加糖。
”少年微笑时，眉眼弯弯，恰如星辰中的月牙。
“谢谢。
”她接过纸杯，抿了一口，苦涩在舌尖蔓延。
“这张很好。
”她的指尖轻划过平板屏幕，嘴角扬起职业性弧度，却在尾音出泄露一丝真实的赞叹，“你天生就该站在镜头前。
”她的手掌落在他肩头，轻轻拍了拍。
“姐姐！”清亮嗓音刺破摄影棚的嘈杂。
戚许回头，看见少年单手插兜站在聚光灯下，“下次有工作——”他顿了顿，“还要找我。
”他扬起下巴的样子带着十八岁特有的天真无邪。
“看你档期。
”她低头整理文件，确定下一个拍摄的主题。
尹礼身上的独有气质能衬得九霄吟更具阴柔之魅，九霄吟的风格让尹礼更豪放之派，戚许心想或许他们会彼此成就。
成为下一次红毯中的王者。
叮咚一响。
手机震动传来，跳出江屿微信消息：「只有一个身份。
」又补上了一句：「戚许的老公。
」戚许站立走廊拐角处，她噗嗤一声，嘴唇勾起一抹难以抑制的笑。
倏地间，她发现工作室的走廊上挤满了人，俯身往下看，楼下有一道熟悉身影，是江屿。
“楼下那帅哥在等谁呀？”“不知道啊！”“老天爷，你看他开的是布加迪chiron
profilee，全球限量一台。
”“这确定不是在拍偶像剧吗？”“谁会是那个幸运女主角？”“我赌五百块是”戚许挑开百叶窗，再次往楼下瞅，海军蓝跑车霸气动感，犹如蛰伏的猛兽，比平日里他开的车高调好几个度。
男人倚靠在跑车上正低头看表，乍一看的确像在拍摄偶像剧，等到那个女主角归来。
忽然她的手机又一次震动起来。
江屿：「我在你工作室楼下。
」戚许：「回去！没空。
」她的的确确是没空，一堆会议等着她。
当戚许深夜收工，依旧发现江屿立在那里，夜幕下彷佛一座孤岛。
夜风裹挟着初秋的凉意袭来，她下意识抱紧了自己。
站在几米外的江屿，向前了走了几步。
“戚许，回家吧。
”戚许站在原地没动。
夜风吹乱了她精心挽起的头发，几缕发丝黏在唇边。
“江屿，你对我了如指掌，我的公寓地址，我的工作室地址我却连真实的你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江屿的喉结滚动了下，“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就是真实的我。
”他低头看她，眼里的情绪浓得化不开，“我从来没有刻意隐瞒过你什么。
”戚许正要反驳，身后突然传来清脆的呼唤：“姐姐？”尹礼不知何时出现在旋转门旁，少年穿着时尚黑色卫衣，背着一个斜挎包。
他的目光在江屿身上停留一秒，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到戚许身旁。
戚许问他：“你怎么还没走？”少年微笑说道：“等你。
”“我送你回去吧。
”尹礼歪头笑了笑，左耳的耳钉在夜色中闪烁，“正好顺路。
”江屿的眼神骤然变冷。
下颌线绷紧，他拉住戚许的手腕，眉眼间多了几分克制。
戚许缓缓转身，甩开了他的手，“江屿，我有自己的选择权。
”戚许没有回头。
江屿站在原地，看她离去的背影，将手中的风衣攥紧，眼中一闪而过，那受伤野兽般的神情。